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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留的燭蠟如眼淚一般自香案的邊沿流淌而下,在歲月里凝固成灰舊的深紅。缺了口的青瓷盤裡放着幾個發黃的硬饅頭,霉斑從內里侵蝕了原本鬆軟的食物。

這些食物當然不是為尋常人準備的,而是為供奉那一尊高大的神像。它或許曾是極莊嚴的,接受來自信徒的頂禮膜拜,可如今蛛網交錯,倒教人已經辨認不出曾經的模樣。

姚碧凝緩步深入這座已然衰敗的廟宇,眸光環視着周遭的寂寥空蕩。那些曾經虔誠跪拜在蒲團之上訴說心愿的人們,終於在向自己的**叩首以後,遺忘了他們寄予重望的神祇。但是碧凝明白,她的到來就意味着這裡仍舊不能真正清凈下來。

塵埃被門縫透來的風吹起,碧凝不由抬手掩住口鼻輕咳幾聲。

這裡似乎並沒有其他人的存在,碧凝並不感到意外,她堅持獨身前來,正是出於這樣的考慮。

何梨不會輕易地給予信任,或者說雲轍從來沒有真正放下對她的戒心。這座舊廟裡的約見只是一個引子,碧凝相信一定有人在暗處觀察着一切的動向,以便控制事態的發展。只是他們真正的意圖,她還不得而知。

“有人嗎?”姚碧凝拎着一隻棕色小皮箱,不自覺地緊緊捏着提箱的手柄,稍微提高几分嗓音,“贖金就在這個箱子里。”

沒有人應答。她緩緩轉過一圈,白色的裙角在有些昏暗的室內划過一道略顯明亮的弧線。

舊廟裡格外安靜,讓碧凝能夠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她在抬頭時恰巧看到彩塑神像斑駁的面孔,也是那樣沉寂。

何梨比姚碧凝意料之中的更為謹慎,即便此時只有她一人孤身立於衰敗的廟宇中,何梨也沒有直接與她相見。

線索一定就藏在這間塵埃密布的屋子裡,姚碧凝撥了撥額發,仔細打量着這裡的陳設。她知道,總會有跡可循的。那麼,線索究竟在哪裡呢?

碧凝又一次將目光投向油漆脫落的香案,那隻缺口的青瓷盤似乎並不似周圍那樣矇著灰色調。儘管它的釉色並不鮮亮,甚至展現出些微剝離痕迹,卻並沒有沾染厚重的塵灰。

她伸出手,觸碰到那枚盛放在其中的饅頭。其實它並不似想象中那樣冷硬,指尖傳來的柔軟觸感讓碧凝愈發堅定自己的判斷。

彼時匆匆一瞥,只以為這枚饅頭是與神像一同被遺忘的供奉,而今細細端詳,才知道那所謂的泛黃與霉斑不過來自顏料的塗抹。它不是一早便擺放在這裡的,而是被有心人特意布置。

姚碧凝將它從中間掰開,裡面果然暗藏玄機。那是一根極為細小的紙軸,碧凝仔細拂去其上沾着的饅頭屑,一段指引才真正顯露出來。

但是碧凝此時不由更為疑惑。既然何梨向沈君南遞送消息,必然知道陸笵將得知交換贖金的地點,便是引人留意。可是當她來到這座舊廟,何梨卻又讓她前往另外的地方。

這種行為是自相矛盾的。

倘使何梨不願意將地點暴露,根本就無須托那個小姑娘送來書信,這些消息本可以在戲園小二藉機遞送的紙條上表述分明。既宣之於眾又藏頭縮尾的做法,似乎是多此一舉。

碧凝的指尖摩挲着薄紙,垂眸思量。何梨的行為絕不會是毫無章法的,她明白這看似混亂的背後一定會有一個合理且明確的目的。

一行蟲蟻自牆角而來,搬運着灰色地面上的饅頭碎屑。它們的移動緩慢而渺小,在偉岸的神像面前相形見絀。可是神祇未能享用香案上的供奉,只有這些卑微的生靈能夠分食人們的虛偽與誠心。

碧凝低垂的眸光無意間注意到它們,一隊蟲蟻還不足以扛起所有的食物,於是等待援軍的到來。

等待,對,就是等待。

姚碧凝的心底如被雪光照亮,她忽然捕捉到了什麼。何梨如此大費周折的緣由,碧凝終於大略有所估計。

何梨需要的便是等待的時間差,她要讓陸笵注意到這座舊廟,卻又不能使他真正參與進來。或者說,何梨所希望的是,讓她精心布置的一切,擁有她想要的旁觀者。

如果是這樣,何梨又準備要讓陸笵看到怎樣的一齣戲呢?

姚碧凝暗暗地祈禱。她想何梨應該懂得必要的分寸,只要她配合這齣戲的完成,陸孟瑤不能出事。

吱呀一聲,小門被推開。姚碧凝矮身而入,裡面的空間十分狹窄,只能夠容納一人通過。昏暗的燭火被門外的風吹得險些熄滅,她重新掩好那扇小門,提着小皮箱向前步去。

誰能夠相信呢?那座高大的神像竟然端然佇立在被開鑿過的底座之上,這條地道顯然有了年歲,約莫是在這廟宇初落成時與神像一併修建。

姚碧凝沿着狹窄的地道一路前行,她的步子愈來愈急促。何梨應當擁有足夠的耐心,而碧凝對於揭開謎團卻不想再慢慢等下去。

兜兜轉轉,光亮始出。姚碧凝抬手遮了遮眼,才習慣外邊的光線。這裡的草木亭台與先前並無不同,繞過一圈,再一次回到原點。

姚碧凝認出來,這裡就是裕和西苑。她從一開始便隱約覺得何梨在注視着她,看來果然如此,而且在她為了所謂的贖金奔波之時,何梨仍然在裕和西苑。何梨早就計劃好了步驟,只需要另外找人跟隨她,甚至用不上跟隨,就能夠引她真正地孤身而來。

不過此時的裕和西苑,與方才相比,簡直是大相徑庭。台上粉墨與滿席熱鬧再不可見,如此更覺寂寥,這日的樊梨花已經唱完,曲終人散。

但有些事情,才剛剛開始。

“姚小姐來了?”婉轉的嗓音里透着一股子清冷,何梨執一柄細尾筆,懶懶地描着眉。

姚碧凝挑簾進到後台,未見其人便已斷定是何梨。碧凝不是第一回見她,卻是頭一次感受到那份嵌入骨子裡的慵媚和凄清。她看到何梨穿着一襲寶藍緄邊的朱紅戲裝,正是今日台上樊梨花的扮相。

客人早已離席,何梨卻仔細地裝扮起來。事實上,何梨已經很久沒有穿過樊梨花的行頭。姚碧凝還記得,何梨曾經平平淡淡地告訴過她,一個上了年紀的伶人,不會再扮演過去的角色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名宅故夢》,微信關注“熱度網文或者rdww444”與更多書友一起聊喜歡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