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安。”

顧潮平把妹妹抱到床上，小心翼翼蓋上被子。

植物人的照理，極其複雜麻煩。

就拿兩個小時一次翻身來說，就難倒了不知道多少人。

可以說，這九十九天來，自己這妹妹顧霜下，是沒有睡過一天好覺的。

所以，當她靠在自己哥哥的肩膀上哭泣時。

當她徹底感受到哥哥的溫度時。

一身的倔強。

在這一刻，終於有了不用再苦苦堅持下去的理由。

短短的幾分鐘，便靠着哥哥的肩膀，陷入了淺睡之中。

而將妹妹抱到床上，蓋上被子的顧潮平在此時，也沒有閑着。

他坐在床頭，一手握筆，一手拿着從抽屜里取出的空白筆記本。

手速極快的寫着字。

1：身體。

2：情緒值。

3：直播。

顧潮平寫到這邊停下筆。

這是他的一個習慣，做事前，喜歡先給自己定個計劃。

一來理清了腦海中的紛雜思緒，二來之後做的事也有了條理。

第一點是身體的原因很簡單，剛才他不過將自己妹妹抱到床上，這麼一點小小的運動量，他都有點虛喘氣。

這等體質，前世他一個能撂倒十個。

重活一世，力量上面，做不到超越，起碼也得維持個平衡吧。

更何況，現在的他留下來，只不過要是照顧妹妹九十九天。

九十九天後。

他，依舊是要離開江州。

前往一片陌生的地帶，闖出新的天地。

身體，是他唯一擁有的本錢！

不可謂不重。

第二點情緒值。

顧潮平在這三個字上，圈了又圈。

剛才在抱着妹妹的時候，腦海里，一行小字顯現而出。

來自顧霜下的情緒反饋：+1。

同時，他看到自己資料上，情緒值，從0變成了1。

也就是說，這情緒值的增加，應該是讓人的情緒有所波動。

至於為什麼要把這情緒值寫下來，則是與第三點直播，密切相關。

直播，寫的不是顧潮平自己，而是一邊淺睡的妹妹顧霜下。

在被照顧的九十九天里，顧潮平不知聽了多少天自己妹妹顧霜下的悄悄話。

有以往他不曾知道的女孩子小心思與秘密。

也有對未來的迷茫與暢想。

他能夠明顯的感覺到，自己這個妹妹，似乎是真的開始喜歡上了直播。

說好了照顧九十九天。

那自然是，竭盡全力的照顧。

既然自己這妹妹喜歡直播。

那自己就努力賺取情緒值，從商城中購買到能夠對自己妹妹一輩子有幫助的物品。

在九十九天內。

寫完這三點，顧潮平又猶豫了會兒，繼續動筆。

如果說每個人的情緒波動，帶給他的只有情緒值加一的話。

那麼，要購買到自己想要的物品，無疑不能靠單純的現實社交了。

畢竟，現實社交，自己即便是見三千人，得到的也不過是三千點情緒值而已。

三千點情緒值，買個扳手腕無敵技能給妹妹？

別逗了。

只有通過網上直播，影響別人的情緒變化，這才是真正的路。

“一驢友受傷了，我們去醫院看望。聽他講受傷過程：當時我碰到那頭熊就躺下來撞死，熊看了看，走了。沒想到這時我女朋友打了電話過來，我急忙拿出來掛掉。熊又走了過來。”

對於自己的妹妹，顧潮平也是有着八九分了解的。

上帝吻過的喉嚨，因為唱歌甜美，在沒有推薦的情況下，就吸引了數萬的關注。

這點很了不起。

從這點來看，如果給妹妹寫幾首歌，讓她唱給直播間的觀眾聽，影響到人的情緒變化可能性最大，直播的效果也更大。

然而，很尷尬的是，顧潮平五音不全。

音樂不行。

那就寫段子吧。

前世的顧潮平，雖是南潯巷扛把子，卻也沒什麼壞習慣。

平時愛好除了打架外，還喜歡看看書，網上刷刷一些新穎的消息。

這些段子，都是他前世的積累。

記憶里，現在身處的這個平行世界，這些段子，還從來沒出現過。

顧潮平沒有停筆，繼續寫道：

“我問：所以這就是你受傷的原因？”

“他說，不是，我斗過了熊。但因為掛電話被女朋友打成了這樣……”

緊接着，他又照着記憶，寫了七八個段子。

這才收手，將筆記本合上放在一邊。

進入自己妹妹的房間，取出鑰匙，出門。

在小區外不遠處的大商城裡，購買了一些紅棗，蓮子帶回家。

極快速的進入廚房，準備開煮紅棗蓮子粥。

九十九日的精心照顧，他知道，自己這妹妹的生物鐘早已混亂。

別看剛才靠在自己肩膀上，幾分鐘睡着。

但那都是淺睡。

不出意外的話，兩個小時，自然醒。

睡眠不足。

紅棗蓮子粥來補。

顧潮平洗凈紅棗、蓮子、大米，又將紅棗去核，切薑絲，放入電磁爐中，倒水。

然後，搬來一凳子靜坐等候。

這個世界，與他前世有所不同。

歷史在前世的明朝末年，拐了一個彎。

明滅後金，一直延續到二十世紀初。

然後，帝製取消。

華夏共和國建立。

“看來，很多東西都可以抄襲啊。”

顧潮平喃喃道。

可惜了。

他只想做個狗頭軍師裝裝逼。

或者，在道理講不通的時候，動手打架。

文學歌曲小品相聲小說動漫電影劇本等等的。

換其餘人或許有興趣。

自己嘛，隨意。

若不是自己這妹妹想做一個優秀的主播。

他連自己融合系統帶來的情緒值都懶得搞懂是什麼東西。

顧潮平在廚房裡暗自想着。

時間匆匆過去。

一個小時後。

“嗯……”

“我這是……睡著了。”

房間內，顧霜下睜開雙眸。

此時已是下午六點。

多雨的江州，似乎又要下起雷陣雨。

一陣驚雷從陰雲中滾滾，雨聲驟響的天氣昏暗。

連帶着房間也充斥着空蕩蕩陰鬱。

這種感覺，她不止體驗過一次。

午睡醒來，孤獨感侵襲全身。

那時，她都會慢慢進入哥哥的卧室，把頭伏在哥哥的床邊，喃喃細語。

即便，她的哥哥，是個植物人。

所以，如往常一般的，顧霜下坐起身子，準備下床。

而正在她穿上拖鞋再抬頭時，她的小臉忽然煞白。

這房間的布置，不是她的啊。

這是她哥哥，顧潮平的房間。

自己在哥哥的房間，哥哥去哪裡了？

不會是……從窗口……

顧霜下眼眸陡然睜大，腦海里，她進入房間看到的第一幕畫面，再度出現。

猛地，她穿着拖鞋，急速兩步走到窗口。

迅速打開窗戶。

窗外。

冷風夾着雨點，斜斜的往她臉上吹來。

車潮紛往，行人擁擠。

她抿着唇，任由着眼淚與雨水交雜。

自從父母去世後，她便再也沒哭過。

戶外直播，不小心摔一跤，膝蓋蹭出了一片血皮，她沒哭。

室內直播，被幾個主播帶粉絲開噴唱歌聲音太嗲，她沒哭。

就連高考結束後的同學聚會，同學們對她放棄學業的冷嘲熱諷，她也沒哭。

她清晰無比的知道，自己已經沒有父母了。

她清晰無比的知道，從此以後，這個家，只有她和哥哥了。

儘管，哥哥是個植物人。

但，他還活着。

所以。

為了哥哥。

為了這個家。

她不能哭。

她得直播，得賺錢。

讓在天上的父母看看。

這個家還在。

讓躺在床上的植物人哥哥看看。

他的妹妹，長大了。

長大到，都能照顧他了。

然而。

這一切的努力。

在現在，似乎都沒有了什麼意義。

冷風依舊，驟雨依然。

她也想像電視劇中的女角一般，瘋了般的衝出去。

但踏入直播兩個月的理性思考告訴她。

衝出去又如何？

這窗外的世界，可是茫茫人海啊！

顧霜下眼眸緊閉，淚水滾落。

她抱膝，靠着床。

這是從未有過的無助。

以往堅持下回想的精神依靠哥哥，在這時，也消失無蹤了。

再堅強又能如何。

她終究還是一個，十七歲少女啊！

透過窗戶的雨水，打濕着顧霜下的頭髮。

膝蓋處的褲子，也被淚水打濕。

但是，她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她只想哭。

“哭什麼哭，都多大了。”

突然，一道她極其熟悉，卻陌生到足足一百天未曾聽到的聲音響起。

這聲音，不像以往的那樣乾癟。

顯得有些硬。

她猛地抬頭。

房間里的電燈，在此時亮起。

顧潮平端着一碗紅棗蓮子粥，走向窗口，一把把窗戶關上。

然後，低下身子，舀了勺紅棗蓮子粥，看着哭花了臉的妹妹，聲音低柔，道：

“來，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