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風華絕代周小草

草廬的附近聳立着無數棵繁密的楓樹，汪洋一般的樹海幾乎淹沒了這裡的一切。

清風徐來。

林軒心一凜，他神情複雜的看着落葉下的背影。

他雖然沒有見過周小草，但他聽過對方的事迹。

絕代劍客！！

一生不敗！！

林軒不知道對方有多強，但在他的認知，周小草應該是仙神般的存在。

或許是修為不足的緣故，林軒怎麼也看不出面前這個人的厲害之處。

現在對方給自己的感覺，更像是個普通凡人。

樹枝的楓葉在微風紛紛揚揚的飄落下來，它們錯亂的鋪在地面，將整片土地都染成了晚霞的色彩。

楓林盡染，葉落無聲。

緋紅的天空布滿了瑰麗的霞光，深紅的大地則瀰漫著絢爛的楓葉。

在晚霞的輝映下，翩翩墜落的楓葉像千萬隻斑斕的蝴蝶。

那大片大片的紅，帶着幾分涼意，隨着暮色的浸染，縈繞出了一種凄楚之意。

林軒靜靜的注視着遠處的背影，而周小草卻自始至終也未曾轉身。

在剎那之間，似乎萬物都在風銷聲匿跡。

這綿延百里的嫣紅，亦在那一刻淪陷成了一幅錦繡畫卷。

又一陣冷風蕭瑟拂過，它帶起一片葉子，輕輕落在了林軒的肩。

“閣下可是絕代劍聖周小草?”

“久仰大名！！”

林軒輕輕撥開了肩頭的落葉，他深吸口氣，神色漸漸趨於平靜。

“我對閣下的仰慕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又有如大海決堤，一發不可收拾！！”

“風華絕代的劍聖前輩，我初次聽聞您的事迹後，下對您敬仰萬分！！”

“算海枯石爛，天崩地裂，我也永不變心！！”

冷風瑟瑟，落葉飄零。

忽起的風迴旋而過，百片千片深紅的楓葉在深沉透徹的晚霞下漱漱翻飛。

“咳！咳！”

見周小草遲遲沒有轉身，林軒乾咳兩聲，陷入了沉默。

一望無際的落葉一直紅到天邊，紛紛揚揚的楓葉似乎也和染紅天際的雲彩連在了一起。

“溫爾雅、英姿颯爽、風流瀟洒、氣宇軒昂、舉世無雙、天下無敵、至高至的周小草前輩啊……”

林軒異常激動地看着楓樹下的背影，他滿臉認真，似乎所說的一切都是肺腑之言。

在林軒看來，周小草絕對是修行界震古爍今的絕世劍仙。想要在這樣一位大人物面前完好無損的活下來，必須得使出壓箱底的招數。

經過時間的打磨，他這殺手鐧早爐火純青，除非是生死危急的時刻，否則他不會輕易使出。

“名滿天下的曠世才周小草前輩啊……”

“您才高八斗、學富五車、滿腹經綸、風姿綽約……”

“我在您身旁站了一小會兒，只覺全身的經脈都暢通無阻，彷彿隨時都能破開練氣修為，打開築基的大門……”

“唉！！”

林軒長嘆一聲，好像方才說的一切都天經地義，沒有半分作偽。

“您真的是美艷絕世、千嬌百媚、如花似月、娥娜翩躚、美若天仙……”

“呸！！”

“晚輩一向赤誠相待，自從見了您的風姿之後，現在只想為前輩肝腦塗地、殫誠竭慮、隳肝嘗膽、葵藿傾陽、披肝瀝血……”

地面堆砌着深紅的落葉，林軒踩在面發出沙沙的聲音。

或許是這腳步聲，又或者是林軒阿諛奉承的聲音太誇張。

總之前方那道身影被觸動了，在瑰麗絢爛的夕陽下，在蕭蕭飄舞的落葉，他終於緩緩轉身。

林軒看清了對方的容貌之後，他愣在了原地，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對方看起來很年輕，年輕的有些過分！！

不！！

應該說他很小！！

他從沒有想過一劍便驚動天下的絕代劍客竟是這般模樣。

周小草面貌清秀，看去年紀不過十七、八歲，一點沒有絲毫劍仙的模樣，反倒像是個懵懂無知的少年。

林軒的目光停留在了周小草的眼睛，他的那雙眸子璀璨若星，但眉宇間卻有一股深沉的悲傷。

歲月沒有在周小草的臉留下什麼痕迹，但卻給他留下了化不開的濃郁悲愴。

林軒靜靜的看着周小草，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這一天、忘記這一眼，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個置身於戚戚悲傷的男人。

周小草兀自站在冷風，一動也不動。

除了他身那股令人驚心的憂傷，林軒看不出任何不同之處。

對方給自己的感覺，反而更像是個普普通通的平凡人。

楓葉不敵寒風凜冽，宛若綿綿細雨，一點點、一滴滴地飄搖而過。

“未曾想到你竟然是個油腔滑調的人……”

周小草揮揮手，掀走了身旁的飛葉。

“你天性薄涼，又領悟了太忘情之道，怎會是個阿諛奉承的人……”

林軒想了想，然後緩緩搖頭。

“我只誠於劍，不誠於人！！”

周小草聽了林軒的回答，他沉默了很長時間。

“我是曠古未有、空前絕後的無敵劍仙，在劍術方面，往前數一萬年沒人得過我，往後數一萬年也沒人得過我。”

“不！！”

“或許應該說，這世永遠也不會有人能在劍術方面超越我……”

“我一生不敗，敗盡天下所有修士，世沒有一位敵手……”

周小草凝視着林軒，他的目光很平淡，他的語氣也很平靜，彷彿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只可惜我生平無敵於天下，遇不到一位能讓我認真的對手……”

“這種橫掃一切的寂寞，尋常人根本理解不了……”

林軒一怔，他自然知道對方做的事情有多容易。

修鍊界天賦異稟的絕世才不在少數，幾乎算是過江之鯽，數都數不清。

他能從這些人脫穎而出，成為最矚目、最無敵的絕代劍客，其難度可想而知。

“唉！”

周小草輕嘆一聲，他漸漸閉了雙目。

“我此生無敵，但心卻一直有個憾事……”

周小草輕輕地抬起頭，他默默感受着晚風的輕拂。

“近乎千年的尋尋覓覓，卻至始至終都是獨自一人，其實想想，這一切都是自尋煩惱……”

“我雖無敵天下，但結果卻落得個凄凄戚戚，孤家寡人的歲月……”

“世人只知我縱橫天下的風采，卻不知我活的冷冷清清……”

“明知有些事如空樓閣，亦如竹籃打水，但卻心裡放不下，松不開……”

“這一切……只能用一個愁字形容……”

林軒呼出一口氣，他此刻終於明白，為何對方身會有一股濃烈的憂傷。

是在傷懷某個人嗎？

是朋友?

還是……

周小草睜開眼睛，他痴痴的看着漫天飛舞的楓葉。

“我等一個人，等了幾千年也沒有等到。空等一生，只等到了無窮無盡的寥落……”

“初見那人時，我或許想着，只是悄悄從對方身邊走過，便回到屬於我的地方去，只可惜世事無常……”

林軒深吸口氣，他抬頭望着天空，靜靜地看着忽聚忽散的彩雲。

“這些雲彩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的悲歡離也是這般，你又何苦自取煩擾？”

“你既然是天下無敵的絕代劍客，又怎能被這些紅塵俗事所牽絆?”

周小草心酸澀，但他沒有一絲黯然的模樣，他只是輕輕的笑了笑。

風華絕代的他，連傷心時都是風輕雲淡。

像他這樣的人，也不知在心底藏了多少事。

絕世劍客的聲譽看去風風光光，可旁人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心底藏了多少惆悵。

林軒活了幾百年，見慣了風雨，他懂那種一寸寸、一分分浸入心底的隱忍哀痛。

這世每個人都在等，有些人等來了幸福。

有些人卻不同，終歸是一生無望。

周小草在等人，在等一個永遠也等不到的人。

只是像他這樣的人，真的可以等一個人等一輩子嗎？

像他這樣的存在，真的可以等一個人等幾千年嗎？

花一輩子，花幾千年，等一個永遠等不到的人，真的值得嗎？

像周小草這樣的人，究竟是愁多一些，還是不甘多一些?

“你我本是相似之人，都是一樣的生性淡泊，可我卻活成了另一種模樣……”

周小草的眼流露出追憶之色，似乎在緬懷過去。

“往事不堪回首，剩下的全部都是無奈，這一切終究要算作物是人非……

“這楓葉搖曳滿地的冷清，實則是在提醒我莫失莫忘……”

“那人是我的劫，最後變成了我的執念……”

林軒搖搖頭，他洒脫的笑了一聲。

“對於我們這樣的人，這一切都不可念、不可說……”

“我們在滄桑的歲月徜徉，亦看過繁花滿地的風景，你又可苦如此……”

庭樹槭以灑落，寒風戾而吹雲。

蕭疏的楓葉在習習的微風下澀然飄過，周小草眯起了雙眼，心想着詩情畫意。

在朦朧的夕陽下，成片成片的紅楓倚着晚霞落地。

“你學劍?”

“我學劍！！”

“不如跟我學?”

“求之不得！！”

看到周小草後，林軒頓時心頭一緊。

他心驚肉跳之時，有種天崩地裂之感，彷彿身前的人變成了毀天滅地的無存在。

或許只有提及劍術的時候，周小草才是那位舉世無雙的劍客。

周小草淡淡的看着林軒，他的眼露出滿意之色。

“你的根骨不錯，悟性勉勉強強也算可以……”

“你既然要跟我學劍，我也不會胡亂教你……自今日起，你不要練氣了，專心和我學劍……”

“學劍二十年，二十年後，我會告訴你一些有趣的事……”

林軒點點頭，他心有些得意。

能夠在這樣一個人物身邊學劍，絕對是今世最大的機緣。

“你喜歡夏天嗎？”

周小草喃喃，他的聲音很低。

“前輩喜歡夏天，我喜歡！”

“若前輩不喜歡，我也不會喜歡！”

“是嗎……”

“我很喜歡夏天……”

“夏天……像畫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