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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黑魆魆,天上月光稀少,義莊門前總有風刮過,好似幽魂遊盪。

余休跟隨便宜師傅養屍多日,自己又修了道,自然不會被這種場景嚇住。不過他也沒有睡覺,而是半眯着眼睛,警惕四周。

余休才剛剛接觸七叔,雖然聽說此人性情不錯,他和對方也沒甚利害干係,但這是初次相處,不能不留心眼。

“不如趁機修行《白骨夜叉觀想法》。”余休腦中升起一個念頭,但是立刻,這個想法就被他打散。

此地是義莊,四周都是棺材,屍首陳橫的,一旦出了陰神,又引來妖魔鬼怪,他可招架不住。

不得已,余休靠在一口空棺材處,正對大門,他抱着長劍,強打起精神守夜。

義莊時而靜悄悄的,時而有風刮進來,回蕩在停屍堂中。

余休眯眼望着黑夜,心中不住猜想七叔是否真的有法子解決他體內的屍氣,若是不行,他還須得早點另想辦法……

思忖間,余休突然感覺義莊門口有黑影一閃而過,似乎有人站在義莊門前試探。他眯着眼睛盯向大門,但是等了半晌,門口毫無動靜。

“這地方也有人來偷東西?”余休心中想。“盜屍”兩個字在他腦中升起,他悄悄拔出長劍,捏在手中,並沒有直接起身去查看。

如果真是有東西想偷盜屍體,對方定非善物。余休不求能擒殺對方,只想保住自個的性命,免得自己被對方害了。

一連三次,間隔時間不同,門口屢屢有黑影閃過,似乎是瞥見了堂中的余休,不敢進來,但又不死心,只敢屢次試探。

余休目力大增,已經能夜裡視物,瞧出對方是人形。知道來者並非妖物,他心中一松:“此獠甚是謹慎,總是一晃而過,我竟看不清他的相貌?”

余休思考着,是否要將七叔喊起來,一同去察看那黑影。至於讓他一個人去,這個免談!

突然間,門口又有影子閃過。一物突然從門外飛擲過來。

“誰!”余休厲聲一喝,當即持劍暴起,緊盯着大門。

喝聲在停屍堂中回蕩,黑影卻再無動作。

擲過來的東西落在距離余休五步遠的地方,余休沒有看地上的東西,依舊緊盯着停屍堂的大門。但是等了半天,門口毫無動靜。

他這才按捺住心思,往地上之物看過去。擲進堂中不是他物,而是路邊隨處可見的土塊。

余休立即醒悟,這是對方故意為之,目的是試探他裝睡與否。

“難道此人有戀屍癖,喜好夜裡窺屍,今夜被我打攪了?”他心中沒由來的想到。

余休又望着地上的土塊,心中琢磨一陣子,依舊沒想出什麼由頭。他見黑影已跑,也沒想去追,沒敢睡覺,只是抱着長劍繼續在棺材前假寐。

……

夜幕慢慢拉走。

“咯咯咯!”遠處傳來一聲雞叫。

義莊單間中響起窸窣的聲音,應該是七叔起床了。余休也拿起自己的長劍,即刻走出義莊,消失在晨色中。

半個時辰之後,天色才微明,余休又踩着枯草,出現在義莊門前。

這時七叔已經起床,他正裹着自己的皮襖,拿着掃帚掃地。望見余休,七叔有些詫異說:“沒走?”

余休手中正提着油紙包裹,迎上去作揖,笑說:“晚輩特意從縣中買了饅頭包子早點,請七叔享用!”

他沒等七叔回話,直接上前搶過七叔手中的掃帚,又將早點一把塞進對方懷中。

七叔看見余休如此動作,有些發怔。回過神來,他瞥了一眼余休,也不矯情,直接一邊蹲在石階上吃東西,一邊看余休掃地。

吃完東西,七叔便走回停屍堂中搬弄屍體。余休連忙掃完地,亦步亦趨跟上,並將昨天夜裡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真有此事?”七叔聽見他的話,反而感到一頭霧水,以為余休在詐唬他。余休心中念頭轉了轉,暗想此事和他關係也不大,並未爭辯,只是更加殷勤的服侍對方。

中午余休跑進縣城提了幾兩肉回來,給七叔準備炊食。不過七叔嫌他手藝差,直接把他趕到了一邊。

夜裡七叔繼續酣睡,而余休繼續守夜,只是沒了第一晚的黑影,這讓余休略微在意。

一連兩三天。

余休已經和七叔坐在一塊吃飯,並且次次都跟着對方出去收屍,任勞任怨的背屍體,在他人眼裡已然混成七叔的徒弟。

但隨着時間的流逝,余休果真發現自己的臉色日漸蒼白,眉眼間也有灰黑色浮現。這讓他心頭陰翳,心中生出几絲焦急感。

幸好他這些時日根據七叔的話十分注意調養身子,惡化的情況已經比前些時候減少很多。

這讓余休對七叔生出几絲信心,一邊暗地裡用陰神檢查屍氣,自己嘗試各種法子驅除屍氣,作為後手;一邊繼續伺候七叔,像是伺候他之前的便宜師傅似的,恭恭敬敬、細緻妥帖。

七叔此人也古怪,好似壓根就不知道余休的目的,心安理得的受用着。

終於在第四日,兩人去集市處收了一具橫死的馬夫屍體,余休把屍體背回來,按七叔的指示一一放好後,突然從自己的破書笈中取出錢袋,要往門外走去。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離開七叔身旁,而且正直午時,午飯已經備好。

七叔詫異,開口:“你出門作甚?”

余休聽見,走到他面前拱手。頓了頓,他說:“晚輩要走了,怕是今後再不能幫七叔背屍。七叔年紀已大,以後背屍要多小心。”

七叔張口,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最終只道:“我問你出門作甚。”

“剛才那馬夫留有一馬,雖然枯瘦,但是牙口不老,應該能多活幾年,幫您一陣子,我想從衙門把它買回來。”余休說完,拱手着,等待七叔發話。

七叔沉默下來,他微嘆了口氣,擺擺手,自個轉頭走進灶房。

余休站直身子,眯眼看着七叔的背影,心中略微琢磨。沒再說一個字,他提着自己的錢袋,徑直往縣城方向走去。

余休入了縣城,尋到衙門,想截住被官府收取的瘦馬。幸好他已經隨七叔在縣城中來往幾日,識得幾個捕快,買馬的理由說出來,衙門也願意給七叔一個面子。

但即便這樣,對方依舊索要四貫錢。

一貫錢是一千黑鐵錢,四貫錢就是四千黑鐵錢,或者說四十枚黃銅錢。余休的錢袋子裡面總共才五十枚黃銅錢。

一番功夫下來,直到快要日落西山時,余休才牽得瘦馬。

正往回走,余休驚奇的發現,義莊路上竟然有諸多行人來往,個個面色詭異,低聲密語。還有兩三個捕快、仵作遙遙出現在他身前,急匆匆趕往義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