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情可真不怪我爹，是他自己主動要求的，當時我就在場，可是親眼所見。”

凌汐算是問對了人，裴秀果然知道內情，搖頭嘆息道。

“我爹本想重用他的，還勸說了半日，誰知他卻很堅決，說是自己適合這個職位，別的未必能勝任。”

說到這裡眼珠一轉，一臉神秘地湊過來，調皮地眨眨眼睛，低聲調笑道：“喂，凌汐，老實交代，你幹嘛這麼關心他？”

“因為他是我的朋友啊，就像你也是我的朋友，如果有什麼事情，我同樣會關心你的。”

知道她純粹只是好奇，並沒有什麼惡意，凌汐散漫地回答了兩句，想把她打發過去。

“不是吧，我可是聽了很多閑言碎語，說他一回來就去看你，過了一夜才出來。”

這話卻有些問題了，凌汐愕然看向裴秀，卻見她已經收斂了戲謔的神色，認真而且有些擔憂地回望着她，顯然在等着她的回答。

是嗎？原來如此，這就是蕭翎急着離開她，越遠越好的原因之一？

凌汐倏爾展顏一笑，如春波乍起，驚艷了一池清蓮，想不到，洒脫如蕭翎，也會有犯傻的時候，以為是了她的名聲着想。

殊不知，她凌汐，從來不會在意這些身外虛名。

“喂，你這個人，平時挺正經的，怎麼關鍵時刻就一點也不着急啦？”

這幅神遊天際的樣子落在裴秀眼裡，分明就是漫不經心，急得她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瞪着她。

“裴秀，我和他只是朋友，也永遠是朋友。這話，我只對你說一次，那是因為你也是我的朋友，別人怎麼看，我才懶得管呢。”

凌汐認真地看着裴秀的眼睛，眼神澄澈，很誠摯，也很坦蕩。

“好吧，沒有就行了，用的着這麼鄭重其事嗎？”

最後這句話，裴秀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含混不清地飛快說完，然後訕訕一笑，一把挽起她的手。

“來，這些日子你辛苦了，今兒好不容易得閑，我們一起去逛逛街吧。”

好笑地斜睨了她一眼，這丫頭，正經起來上馬能戰，下馬能謀，可有時候偏偏又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讓人好笑又好氣。

算了，反正她剛剛晉級，也沒什麼事情，就隨她出去放鬆一下好了，也當是犒勞自己。

劫後餘生的風雪城，曾經滿目瘡痍，慘不忍睹。如今，不過才短短一個月，便已經修復如新，再也找不到戰爭的痕迹。

有那些可以飛來飛去，移山填海的修士幫助下，從玉龍山脈直接取石修建城牆和街道。新落成的風雪城，甚至比從前更恢宏大氣。

雖然風雪城人口減少嚴重，但猛然間多了這麼多修士，再加上周圍城鎮為了躲避魔修遷移的居民，看上去反而比戰前更繁華熱鬧，街上店鋪林立，行人絡繹不絕。

但只要有心，仔細尋找，還是會有很多戰爭留下的創傷。不說那些修修補補新舊交錯的房屋，也不說那些品種單調的商品。

最明顯的，其實是那些一群群斷肢殘臂窩在街角的乞丐，他們是風雪城原先的普通居民，這場戰鬥中，受害最深的是他們，數量已經急劇減少。

即便是倖存者中，也有許多變成了殘廢，新生的風雪城不需要他們，於是，他們便成了一個被拋棄的群體。

整日里縮在各個大街小巷行乞為生，但卻所得微薄，根本無以度日，每天都有大量的人死去，無聲無息地消失在角落裡。亂世人命賤如狗，尤其是這些殘廢人。

“凌醫師，可憐可憐我家老頭子吧，給他止下痛，讓他能安安靜靜地走。”

一行人正從一家符器店出來，冷不防背後有réndà聲哀求，引來護衛們的嚴厲的呵斥。

這聲音很耳熟，凌汐回頭看了一眼，卻發現真是個熟人，當年貧民區的胡嬸。她老伴體弱多病，算是她的常客了，因此胡嬸心存感激，還常常做些吃食給蕭翼。

此時她滿身襤褸，花白的頭髮散亂地飄蕩在臉頰旁，兩隻通紅的眼睛絕望而卑微地看着她。

“裴秀，對不起，你先去那邊逛一會兒，我去看看就來。”

凌汐並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但她也絕不是冷漠無情，而且行事向來自有主張，裴秀點頭，然後朝護衛們打了個手勢，示意自己的護衛也分了一半跟在凌汐身後。

“快點兒喲，我在前面酒樓歇腳，順便等你。”

知道她還是不放心自己的安全問題，凌汐向她笑笑，“嗯，我很快就會來的。”

看到凌汐居然真的轉身向她走過來，原本只是絕望中陡然鼓起勇氣的胡嬸，大為意外，驚喜得渾身哆嗦。

凌汐微微皺眉，看來胡嬸自己的身體也很不好，手指一彈，一縷真氣煙霧般鑽入她體內。而今，她的醫術與從前已不可同日而語，一般的病症，根本用不着親手把脈了。

不過是連餓帶凍，再加上憂思過度，身體透支嚴重罷了，凌汐用真氣為她疏導了一番，然後又餵了一粒補充元氣的丹藥。

最後想了想，乾脆又給了一把辟穀丹，“這個吃一粒，可以管半個月不用吃飯。”

轉過一條巷子，在陰暗的角落裡，胡老爹蜷縮成一團，直着眼睛痛苦地shēnyín着。他的一條腿沒了，傷口化膿，已經腫脹變形。

凌汐只一搭眼，便知他生機已絕，無力回天了，確實只能為他封禁痛感，讓他安安靜靜地上路了。

她是名醫師，只要接受了病患就會負責到底，並不會管他是什麼人。

所以，她還是很認真地為他清洗傷口，然後上藥包紮，最後給他服了些吊命的丹藥，直接封閉了他的痛覺。

“三天，我只能坐到如此了，你跟他兩個人好好相處吧，若是以後生活無繼，可以去城主府找我，我可以給你找份工作。”

她知道胡嬸會去的，因為她還有孩子們，蕭翼很喜歡吃她做的點心，也許可以讓她做個廚娘。

胡嬸千恩萬謝，凌汐卻只笑笑走了，她不是聖人，幫不了別人的人生。不過，她也曾是個普通人，明白凡人的痛苦和掙扎。

也許，她該給裴城主一個建議，既幫助了這些小人物，也幫助了風雪城。修真者，總是從萬千凡人中脫穎而出的，沒有了他們，修真界又如何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