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顧間嘆息一聲，回到了自己的地方，默默的坐在那裡出神。

凌汐一直看着他，看他在那裡糾結、痛苦、不舍，是的，就是不舍。他的神情中明明白白地寫着這兩個字。

心念一動，凌汐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以顧間的聰慧，這麼久了，不可能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許多行為，並不受夢境的主宰。

他也許已經漸漸的察覺到，這裡情況異常。甚至他可能有了一些朦朧的覺醒，只是被自己強行壓制下去了而已。

凌汐進一步猜測，他是否已經感覺到自己很可能會離開？這裡的一切都將不復存在，所以才會這樣的糾結和不舍呢？

一直以來，凌汐和他一樣，也沉浸在這個溫馨的夢境之中，從來沒有冷靜的思考過。

現在，不得不到了抉擇的時刻了。她才驀然明白，顧間之所以有這樣的夢境，便是因為心中對她有情。

這份情在平時被他深深的壓抑在內心中，所以才會在昏迷不醒之時，爆發這樣反常的夢境。

原來這麼久以來，他都把自己偽裝得那麼好。自己竟然一絲一毫也沒有察覺。

其實，也有可能是自己太大意，根本就沒有往那方面去想，甚至把他所有的陪伴和誓死相隨，都當成了理所當然。

曾經，她多麼希望有一個人能夠陪自己一路走過風風雨雨。而當這個人在身後默默的陪伴了這麼久，卻被自己完全忽略。

這一刻，凌汐下定了決心，幫助顧間完成最後救治村子的願望之後，就喚醒他一起返回。

決定之後，感覺一身輕鬆。微微一笑，凌汐的意識立刻回到了虛幻的身體之中。

“顧間，天亮了嗎，你怎麼就起來了？”

假裝詫異地翻了個身，她露出一副睡意朦朧的樣子。

“哦，沒有，剛才好像聽見外面有點兒動靜，所以起來看了看。”

顧間若無其事的答道，一臉的平靜自然，一點也看不出來是在順口瞎扯。

“是抓住什麼了嗎？”

凌汐有些好笑，故意順着他的話問道，想看看他會如何應對。

“只是幾隻老鼠而已，不用擔心。天亮還早得很，你再睡會兒吧，明天的路有些難走。”

“嗯，那你也早些睡吧。”

囑咐了他一聲，凌汐便真的躺下睡了，現在她只是個凡人，不睡覺還真的沒辦法應付那些體力消耗大的事情。

也不知道顧間後來到底睡了沒有，反正凌汐自己睡得很是香甜，也沒有再受到那個噩夢的侵擾，似乎他們也知道她的決定了一般。

第三天的山路變得陡峭起來，但金錢草只長在偏僻處，兩人不得不專門找荒涼的山崖和峽谷。

偶然遇到幾棵，但品相都不怎麼好，凌汐很不滿意，這樣入藥效果會大打折扣，治病救人之事，可容不得有一點敷衍。

吃過午飯，兩人終於在一個狹窄的山谷中找到了所需的藥材。

圓滿完成了任務，一身輕鬆地往回趕，今日只要走到昨夜那個宿營地就行了，還能免去了許多麻煩事。

只是似乎他們走得太遠，眼看着天色昏暗，眼前的路卻越來越陌生。

最後凌汐狐疑地停下了腳步，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周圍的一切。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他們很可能一直都在往深山中走，根本就沒有返回。

“顧間，你要將我帶到哪裡去？”

夜晚的山林微風颯颯，白天看起來很優美的樹木，此時彷彿是群魔亂舞，陰森可怖。

而凌汐的聲音里，也有着微微的不悅。

“你發現了？”

顧間轉過身體，夜色中他一臉平靜，絲毫也沒有被識破的尷尬或者慌張。

“我只發現你在朝山裡走，其他的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她相信顧間不會害她，這是多年以來生死與共的信任，是一種直覺。所以她選擇說出了真實的想法，並沒有試探。

“這裡，離我父母的墓地很近了，我想帶你去看看他們。”

顧間也很誠實地回答道。

“嗯，那是應該的，我們這就過去吧。”

沒想到是這樣的答案，凌汐一愣，隨即便點頭同意。

“走吧，牽着我的手，這兒不太好走，又不方便打火把，會引來猛獸。”

說著向她伸出了手，凌汐沒有拒絕，很自然地接過來。

他的手掌寬厚乾燥，有種很安全的感覺，離得這麼近，他身上散發出一種松果的清香味兒，聞起來很舒服。

兩人並肩前行，在夜色中默默地向未知走去，心中卻平靜無波。

凌汐甚至覺得，這樣的感覺其實也很不錯。

“到了。”

就在她以為會一直走下去之時，顧間卻停下了腳步，指着前面對她說道。

今夜月色明亮，如水的光線下，隱約可見一座石頭壘成的墳墓，光禿禿的，並沒有碑文。

顧間鬆開她的手，走過去跪在墳前，從背簍里拿出一些準備好的吃食，放在墳頭上。

“阿爹，阿娘，間兒來看你們了。”

說罷認認真真地磕了三個頭，凌汐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她也是一樣沒有為她立碑。

這麼多年了，她一直都活在自己的心裡。凌汐也沒有打算去原地祭奠她。

嘆息一聲，凌汐輕輕地走過去，也跪在顧間身旁，一樣神情肅穆地磕了三個頭。

顧間側頭看着她，眼神溫柔，“阿爹，阿娘，這是凌汐，我帶她來看你們了，你們喜歡嗎？”

孤寂荒涼的墳塋當然不會說話，顧間也不會在意這些，一邊伸手幫着拔去墳上的野草，一邊絮絮叨叨地喃喃自語。

“阿爹，阿娘，這次看過你們之後，可能我很久都不會再來了。”

“希望你們在泉下過得開心，兒子早已經長大了，會照顧好自己，你們不用擔心牽掛。”

凌汐心中一陣黯然，原來每一個孤獨的孩子，心中所想都相差無幾，一時之間，對他不由又親近了幾分。

“凌汐是個好女孩，可惜我配不上她，所以，我想讓你們保佑她一生順遂，平安喜樂。”

啊？什麼意思？

有些不解地眨眨眼，凌汐為這突然的轉折愣住了。

顧間卻自顧自地又磕了幾個頭，這才拉着她一同站起來，一臉嚴肅地看着她說道。

“凌汐，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