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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草年年綠,王孫歸不歸。

草長鶯飛的四月,江南的梅雨卻沒停歇的灑墨揮毫,把江南的綠柳紅花都浸潤在微涼的煙雨中。

剛下過雨,長街上青石板和人家的屋檐上,青苔色更深了。

林玉安帶着閑蒲往一個方向走着,路上行人熙攘,有挑擔的腳夫停下歇息,有買炭的老嫗檐下避濕,有推着車的商販沿街叫賣,微涼的風吹拂過來,林玉安覺得很舒服。

閑蒲和林玉安年歲相近,當初七歲時被林老爺撿回來的,不知她的生辰,見她可憐,就留給了二姑娘林玉安做伴。

她性子有些憨,可卻又不傻,叫人難以心生防備。

穿過了悠長潮濕的長街,出來便是色彩稍明亮的沿河光景。

橋流水人家,臨河的雨廊邊,船家閑聊嘮嗑,對面的人家有婦人妝扮的青蔥少女彎腰淘米,粗布衣衫,透着生活氣息。

閑蒲突然嘆了一口氣:“姑娘,今兒好冷清,往日里老爺帶我們來……”

她似乎意識到說錯了話,自覺的止了話,偷偷瞟了林玉安一眼,見她神色自然,這才放下心來。

林玉安面容恬靜,一身素衣行走廊間,正如這梅雨時節帶着些冷清的感覺。

“人若是冷清了,外面如何熱鬧,她也是冷清的。”

閑蒲似懂非懂,憨憨的“哦”了一聲,便安靜的跟在林玉安身旁。

轉角處,有迎春花臨水自照,開的熱烈絢爛的花叢生葳蕤,林玉安不禁駐足。

“姑娘,這花開的真好。”

閑蒲話落,便聽一道男子清朗聲音帶着笑意傳來:“哈哈,今日真是巧,竟能碰見玉安妹妹。”

這話好生突兀,林玉安回首望去,一個身姿挺拔着一身煙青色綾緞綉墨竹的男子正走過來,腰間一條墨色的腰帶,將他的身材修飾得更加挺拔。

他眉目清俊,目如點漆,薄厚適宜的唇正揚着溫柔的弧度,頭上的絲緞般的墨發用一根玄色木簪束起,公子如玉的面龐籠罩着儒雅的光暈。

林玉安微微怔愣,回過神來微微欠身:“李公子安好。”

李世安面色一滯,突然有些失落,轉瞬又笑了起來:“怎麼,伯父走了,玉安妹妹就要疏遠我了,要說起來,我們還是青梅竹馬呢,我初見你時,你才七歲,鬼靈精怪的沖我做鬼臉!”

不錯的,林玉安自然是記得,他們自幼相識,那時候父親在官府當差,和李世安的父親是同僚,得空了就時常帶着她去李家做客,那時常常惹得三妹妹嫉妒得紅眼睛。

曾聽父親說起,李世安的父親是京官外放出來歷練的,只是脾氣和他頗為相投,所以才不恥下交與他往來。

只是她再大些,父親為了避嫌,便不再帶她出門了,也就沒有再見過李世安。自然不如從前隨意,難免拘謹了。

林玉安微微一笑,不着痕迹的往後退了些許:“李公子說笑了,玉安只是個低微的家女,承蒙父親才有幸認識了李公子,如今家父已逝……”

言下之意已昭然若揭,李世安上前一步:“玉安,記得你從前不是這樣的,你天真活潑,笑容燦爛,你喜歡圍着我讓我給你捉蝴蝶,還有蛐蛐。”

林玉安笑容不失得體,可卻散發著拒人千里的冷清。

“稚童玩樂,李公子還記得,玉安已經記不得了,天色已經不早,玉安需回去了。”

李世安神情有些失落,一身詩書氣的站在長廊便,像是水墨畫里的翩翩公子。看着少女單薄身姿漸行漸遠,消失在煙雨朦朧處,再不見蹤影。

閑蒲亦步亦趨的跟上去,有些好奇道:“姑娘,我記得你的時候時常去李府,怎麼如今倒是和李公子生疏了。”

林玉安見走遠了,便放慢了步子,嗔怪的看了閑蒲一眼:“如今他已經過了弱冠之年且尚未娶妻,我已經不是稚童,應當明白男女有別,自然須得遠着些。”

閑蒲點點頭,她是個沒有心事的人,轉眼就把事情拋之腦後,林玉珠漫無目的的走在前面,她也靜靜跟着。

看着天色有些晦暗,只怕要下雨了,路邊行人也行色匆匆。閑蒲忙上前:“姑娘,咱們回了吧,看樣子又要下雨了。”

林玉安本也沒有了繼續逛的意思,便點了頭,和閑蒲一起加快了步子往回走。

尚未到林府,雨勢就綿綿密密的大了起來,林玉安只好帶着閑蒲在檐下等雨停。

雨還沒停,便看見一個有些眼熟的人抱着東西從長街林家的方向來,左右躲閃着地上蓄水的坑窪。

林玉安正百無聊賴的等着,便聽見一聲:“三姑娘!”

轉頭看去,那人已經走近,赫然是三舅舅身邊的長隨榮生。

榮生收了傘躲到了檐下,雨水連珠的從屋檐瓦沿邊往下落。榮生對着林玉安笑了笑:“三爺知道姑娘出了門,怕您淋着雨着了春寒,讓的來送傘。”

榮生說著便把腋下夾着的傘遞給閑蒲,傻乎乎的笑道:“這傘大,淋不着三姑娘。”

林玉安感激的點了點頭,閑蒲撐開傘,對榮生道了謝,扶着林玉安走進雨中,榮生便跟在身後。

待回了林宅,林玉安衣服沒濕,倒是閑蒲的衣服濕了一大片,林玉安笑着說了她兩句:“你怎麼不顧着自己一點,把傘全遮我身上了,果真是個憨憨的傻姑娘。”

難得見自家姑娘笑罵人,閑蒲聽着倒像是得了賞,笑得合不攏嘴,待到了主院正屋,林玉安便催促她回去換身衣裳。

王娘喝了葯還睡着,王忠君坐在高堂上,單手撐在柏木高几上,似乎在想事情,連林玉安進了門也沒有察覺。

“三舅舅。”

林玉安輕柔的聲音傳來,王忠君這才回過神來,面上掛着笑意:“今兒怎麼出門了,門房說你去方家了,我讓人去看過。”

林玉安知道什麼事也瞞不過這個三舅舅,大娘子現在頭疼腦熱,還事事煩心,是沒有那個閑工夫去找人看着她。舅舅就不一樣了,有錢有人,打聽個事兒輕而易舉。

“想來三舅舅是什麼都知道的。”林玉安欠身道:“今兒玉安去了外面走走,讓舅舅擔心了。”

果真沒有去方家,王忠君這才放下心來,笑道:“你先回去梳洗一下,待會兒過來陪你母親用晌午飯。”

林玉安點頭應了,這時候閑蒲也回來了,見自家姑娘出了門來,連忙又撐開傘,和林玉安一同往西北的院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