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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前,常天浩見過太多黑嘴、黑券商,跑路的P2P,場外配資爆倉的黑平台,對人性有充分認識,所以在外盤項目中始終強調風險控制並對沖。

沒想到防火牆居然被高洋打破了,惱火歸惱火,談話後他很快明確目標:當務之急不是評價高洋好壞,是把該屬於自己的錢弄回來,儘可能把事態擺平。

這番鬥智斗勇耗費常天浩不少腦細胞,以至於這天中午他破天荒在客戶休息室沙發上睡覺,以前如果中午不出去見程程,充其量就打個盹而已。好在今天不需要盯盤,心態放鬆也很正常。

差不多睡醒時,小琴悄悄進來,低聲問:“高總解釋了么?”

“錢在他手裡,他有困難先挪用了……”常天浩三下五除二把高洋面臨的局面說了一遍。

小琴吃驚地張大了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第一次知道高洋挪用公款,挪用客戶保證金,交易還虧損累累的事,感覺直接刷新了三觀。萬萬沒想到公司培訓時一直強調合規、守紀、客戶第一、服務至上的高總,居然會是這麼個人。

常天浩在誇大其詞么?

她想了想便否定了。

常天浩沒理由騙自己,今天就連超哥都認為高洋臉色不好,問是不是壓力太大,讓他不要太緊張推介會,高洋含含糊糊才應付過去。

看她一臉震驚,常天浩提醒道:“這件事你知道就好,不要聲張、不要去問、更不要告訴其他員工。人都有糊塗之時,師兄也一時沒想明白利害,如果最後能掩飾過去,你萬不可提起,說出去會害了他前途。”

“我知道了,那你的錢怎麼辦?”

常天浩嘆了口氣:“我想辦法把賬弄回來吧,除了這其他也沒辦法。我損失這筆錢,最大不了就當沒賺過,師兄沒這筆錢,下半輩子不堪設想……他還有老婆孩子啊。”

對他鎮定自若的心態和豁達的作風,小琴一臉敬佩,覺得是干大事的人:如果自己丟了90萬,這會兒該急得上吊了吧?

她不知道常天浩是重生者,別說90萬,連生死都經歷過了,自然看淡些。

重生幾個月的常天浩其實還沒完全理順:很多時候下意識在用後世觀念看金錢,覺得90萬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很多金融從業者一年就能拿到這個數,在魔都買套房子都900萬打底呢,所以他看90萬和小琴看90萬的心態完全不一樣。

小琴輕輕道:“你是好人,高總虧了有你這樣的師弟幫他,好人會有好報的。”

常天浩笑笑,不再言語。

他說只想把錢弄回來,不想追究高洋責任,這真是他心慈手軟?

當然有這因素,但世界從沒這麼簡單:

首先,他現在沒什麼能力把高洋送進去,冒着掀桌子的風險把人送進去,高洋屆時急於戴罪立功、反咬一口說他常天浩也非法參與外盤期貨並獲利巨大,直接就會被專政機關盯上,想惹一身騷不成?

其次,送人進去沒什麼必要,他常天浩是來求財的,不是來和人結怨的,只要高洋能把錢還回來,其他就沒什麼必要。金融圈特別是長三角金融圈就這麼大,高洋如果還了錢你還炮製他,明天圈子裡就會有相關消息傳出,今後還想不想與人合作了?

重生就可以秒天秒地秒空氣?誰也不放在眼裡?

那你讀啥金融系、經濟系啊,念啥大學啊,混啥人脈和圈子啊,直接一個人殺出去干啊!

最後,這也是為收攏小琴考慮。

高洋或許對不起他常天浩,但至少沒對不起小琴,對她是照顧過的,當女孩子因原來工作被頂掉而惶恐不安時,是高洋收留了她,在前幾個月業績不是很理想情況下也沒怎麼為難她。

不是說沒了高洋,小琴就找不到工作、活不下去,但至少小姑娘心裡肯定會有感激。在小琴面前評價高洋要以寬容友善為主,正如他在程雨詩面前絕口不表達對宋莉的不滿一樣,這是必要的人性對沖。

把人說得太差勁,反過來會影響對方對你的觀感,認為你太求全責備。程雨詩這裡不就看出來了么:女孩子對沈家告狀很不滿意,越發覺得守禮的常天浩出色。不是非把人往死里踩才能達到效果,適當“捧一捧”形成強烈反差的效果會更好。

他接觸的兩個都是單純、年輕的女孩子,一個大學沒讀,一個剛畢業,他不喜歡她們變得和中年婦女一樣市儈和勢利,那就不可愛了。如小琴剛在他面前義憤填膺地罵高洋不好,他反而覺得有綠茶婊嫌疑。

這種性格也是常天浩重生前不討領導喜歡的因素之一。在國企,領導通常都希望下面能爭鬥一番,最好個個向他打小報告,讓他作為裁決者發揮最大效力和權力,常天浩卻有基本做人原則,別說同事沒太大問題,就算真有問題,只要不極端過分,他也心裡放着,何必和人計較?

所以公司要裁員給理由只能是績效和年齡,而不能說同事關係不好,他常夫子再孤傲也只針對領導,不針對同僚,更不針對比自己地位還低的人——他從不會對滴滴司機、保潔阿姨、外賣小哥、小區保安、年輕實習生們發脾氣,這是做人的基本涵養。

《三國演義》中劉、關、張三人單就做人讓常天浩選,他通常覺得“傲上而不辱下,欺強而不凌弱”的關羽更合胃口,比張飛“敬君子而不恤小人”的做法好很多,比虛偽的大耳賊更好上幾倍。

或許很多人覺得踩同僚出頭是件很爽的事,常夫子迂腐就迂腐在這地方:他既不願意去捧領導臭腳,也不願意踩同事出頭。哪怕知道10年後會被裁員,倒退10年回去,他依然不會這麼干!

這麼干心態就壞了,良心就會痛,做人就失去了意義。

聽他平靜說完解決辦法,小琴眸子里亮晶晶地寫滿了崇拜——卡里斯瑪型領袖最需要就是崇拜,讓人害怕只能奏效一時,讓人崇拜卻能奏效一輩子。

“我出去了。”

剛剛轉身,常天浩拉住她:“琴姐姐,謝謝你……”

“我又沒幫上忙。”

“今天你演技發揮很出色,很好。”

小琴被說得有點臉紅,不自覺地低下了頭。

“以後我們是自己人,不要再叫我浩公子了。”

“本該叫你常先生的,一直怕把你叫老了才叫你浩公子。”

“我都叫你姐姐,以後叫我小天或天浩就好,我家裡、同學都這麼喊我。”

“為什麼不叫小浩?”

“那不變成小耗子了?不妥不妥。”常天浩笑笑,“如果你覺得公開改口不好意思,公司里愛怎麼稱呼就怎麼稱呼,只有我們兩個人時,你不能再叫我浩公子。”

她輕輕叫了聲:“……天浩。”

“嗯!”

她笑了,常天浩也笑了。

出門後小琴心裡同樣泛起漣漪:本來她對高洋很敬重,比對超哥還敬重些,但這事一出,對高洋的觀感直線下降。

一個老總不但挪用公司資金、居然還挪用客戶資產,這對小琴這樣背熟了員工守則和道德規範的姑娘來說衝擊力很大。高洋原本學識出眾、能力一流、風度翩翩的人設形象在她心中轟然倒塌,腦海里甚至不由自主地湧出一個形容詞:道貌岸然!

她想起常天浩多次提到的玩笑話:“等我將來開公司,你過來當助理啊!”

當初覺的是常天浩鬧着玩,好端端怎麼可能隨便跳槽?現在又不是20年後,穩定的國企飯碗大家都是很看重的。

今天再次提起,她就覺得不再是玩笑,心頭湧現出不一樣的想法:等這傢伙畢業真開公司,我去看看也行。

對常天浩而言,這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