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兩樣東西無法直視:
一個是太陽
一個是人性
——東野圭吾《惡意》
四小時後,也就是凌晨兩點,交接完畢的丁勇和李坤,進帳篷準備睡覺,此時帳篷內的溫度已經很舒服了。
丁勇把大衣脫下來,鋪在身子下面,此時趙亞軍已經睡著了,丁勇李坤也沒有再交流,不多時丁勇從李坤均勻的呼吸判斷,對方也已經睡著了。
“咕嚕......”
丁勇肚子叫了,前半夜趕路劈柴耗費大量體力,又值班到凌晨,此刻自己真的有些餓了。
面前帳外的光源在極速跳動着,背後依然是凜冽風聲。
不用看,雪一刻沒停過。
這帳篷,此刻便是孤島了,沒有文明、沒有秩序、沒有食物、危機四伏的孤島。
“咕嚕,咕嚕......”
............
被雪圍困的第二天,清晨六點,與其說是清晨不如說是白夜了,在這種環境下白天和黑夜的唯一區別就是:眼前的混沌世界,一個黑,一個白。
僅此而已。
丁勇輕輕推了推熟睡中的李坤,李坤慢慢坐起來,用手撐了撐被自己當做枕頭壓扁了的帽子,戴在頭上。
“走吧,換他倆休息......”丁勇怕驚醒趙亞軍,與李坤躡手躡腳的彎腰向帳門口走去。
“咣當......”丁勇放在李坤背上的獵槍掉了,他們幾人在準備上山前分配了物資,丁勇知道李坤老實可靠,便把傷人利器交給了李坤,最後兩發子彈他也在行進中悄悄交給了趙亞軍保管。
槍彈分離這是對大家負責,並且這兩個人是他在這幾人中,更信得過的。
看起來一切都萬無一失,直到這一刻,所有的平衡都被這獵槍,徹底打破了......
“隊長,把槍交給我就行,背着砍柴整丟了,雪一蓋找都找不到了。”趙亞軍揉了揉眼睛說道。
丁勇並未多想,交給一個不用出去值班的13歲的孩子,一個平時對自己唯命是從的小跟班,自己再放心不過了。
“接着!”
趙亞軍撿起這把獵槍後,丁勇貓着腰朝帳外火堆處跑去。
“隊長我太餓了......”趙亞軍心裡說。
但他忍住了,他想起馮春那嘲諷他無能的話,趙亞軍生生的把話咽了回去。
他清楚,大家都餓,這是耐力跑,自己這次至少也得當個倒第二。
他摩挲着手中的獵槍,心裡盤算着,多少年了,這玩意還能好使嗎?
不多時,張發和馮春進帳篷休息,他們顯然沒了往日的活力,臉色蒼白。三人的肚子,你響一聲他響一聲,好像在開一場演唱會......
“餓死老子了,現在要有一碗糊糊吃該有多美啊!”張發說。
心裡的石頭落地了,自己終於不是最不爭氣的那個了,但少了這份執念,趙亞軍的餓意陡增十倍,此刻他感覺自己已經餓得前胸貼着後背了。
“我也餓,快要堅持不住了,一步都走不動了,誰他娘還有力氣再去砍樹枝,我不幹了!”馮春也到了體力透支的邊緣。
忽然丁勇從門外猛地探頭進來,顫抖的說:
“聽見了嗎?”
“聽見什麼?”馮春沒好氣的問。
“狼來了,聽叫聲火堆前面方向好像就一隻,它也應該是餓了,恐怕......”丁勇越來越激動了。
“那......我們咋辦?”張發問道。
“屠狼,取肉,今天我們和狼崽子只能活一個,咱身後還有,狼怕火,估計它們想包咱們餃子,等着咱們餓死,這幫東西太狡猾了。”丁勇咬着牙說道。
“隊長,我害怕...”趙亞軍畢竟只是個孩子,情急之下竟然露出哭腔。
“完犢子玩意,憋回去!”趙亞軍這一哭,反倒壯了馮春的膽兒。
“拼了,亞軍兒,槍和子彈給我,你去看着外面的火,它滅了我們都玩完了,張發,馮春和老坤大哥,我們走,解決掉前面的小狼崽子,取回來吃肉!”丁勇喊到。
“他娘的拼了,不當餓死鬼,走!”
“干它!”
接過獵槍,子彈上膛,丁勇拿着它沖在最前面,後面緊跟着拿着短把鐵鍬的馮春,拿着手斧的張發,拿着繩子的李坤......
李坤真把自己當哪吒了嗎?
答案肯定是不對的,其實他的初衷很簡單,他媳婦說,繩子丟了,回來饒不了他。
所以他走到哪,都得拿着繩子,僅此而已。
趙亞軍顫顫巍巍地拿起張發留給他剔肉刀,哆哆嗦嗦走出帳外,坐在火堆旁加柴。
他目送四人跑進雪幕之中,殺聲震天,雖不多時喊聲被風聲吞沒,不過他心裡總算有了底了,四對一,我們手裡還有槍,一定能贏。
狼肉一定老香了,這次要吃個痛快!
“嘭...”是槍聲,太響了,趙亞軍心裡十分高興,他開始站起來,伸長脖子向前方張望,期待他們拖着狼回來。
近了,更近了,好快!
趙亞軍望着前方隱約可見的黑影,內心狂喜。
獵槍是無敵的,他曾經這樣認為。
近了,更近了,他們在拚命的往回跑,拖着狼在跑。
近了,更近了,張發跑在最前面,雙手手不住的向這邊在比劃什麼,後面跟着馮春和李坤,拽着狼在跑,丁隊長一定捧着獵槍在斷後吧,我們還是贏了!
近了,更近了,趙亞軍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惶恐,張發不是在比劃什麼,他是太想逃離些什麼,張牙舞爪的往回跑......
而最可怕的是,後面並沒有跟着斷後的丁勇,丁勇正臉朝天,後背朝地躺在地上,被馮春和李坤拖着走,身後是長長的血跡,右腿小腿肚子上的肉,都沒了......
趙亞軍只覺得頭皮發麻,胃裡翻江倒海,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白森森的腿骨,這也是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必死無疑了。
............
原來,狼亦黠矣,丁勇錯誤的估計了狼的只數,他們四人向前跑,待能看清狼的輪廓時,丁勇定睛一看,不覺倒吸一口涼氣。
至少有六隻狼,正以驚人的速度撲過來。
“快跑,大家快跑!”丁勇正回頭喊着,忽覺得右腿奇痛無比,感覺肉被什麼東西叼住了,低頭一看,頭狼已至,實在是速度驚人。
丁勇向後一倒,被馮春和李坤順勢拖住。
“開槍呀,等啥呢!”張發喊到。
丁勇忍住苦痛把獵槍抵住餓狼頭部,
“嘭......”
丁勇只覺虎口劇痛,酥麻的感覺順着手腕,爬上胳膊。
狼頭被轟的稀巴爛,屍體向後方滾去,後面追逐的狼顯然被嚇到了,都停住了腳步,向頭狼屍體圍攏過去。
丁勇低頭再看,不覺心中叫苦,真是一頭餓狼,只這一口就撕掉了自己小腿肚子的一大塊肉,疼痛感開始迅速蔓延全身,身體的自我保護機制讓他的意識逐漸模糊...
丁勇用盡最後力氣,把獵槍遞給馮春後,終於昏了過去,馮春丟給張發,張發別在腰間,撒腿就開始跑,馮春和李坤拽着丁勇緊隨其後。
如果他們的人生是一次航行,那麼就是從此刻起,他們的人生之船偏離了航線,開始駛向萬劫不復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