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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怕的陰霾一瞬間席捲了安德的眼睛,他的目光躲躲閃閃,垂下頭,裝作整理安醇衣服的樣子,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說:“沒關係的,我不會讓他有機會再出來了,我已經,已經和胡清波分手了。”

說完,他也不等安醇的回答,就飛快地撿起地上散落的文件,手撐着地毯站了起來,聲音沉沉地說:“阿姨送來了粥,你要不要喝?”

安醇張了張嘴,嗓子里蹦出一個沒有意義的音節。

安德嘴角一拉,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想要說什麼,最終還是沒說話,他打開了門,客廳的光線刺得他眼睛一痛,手抬起來遮住了眼睛。

“他做了什麼?”安醇聲音嘶啞地問。

他強撐着坐了起來,哀愁的視線猶如千斤巨鼎,壓得安德心裡一痛。

安德扭過頭來,看着憔悴而悲傷的弟弟,強行將起伏的心潮壓平了。

他笑得眯起了眼睛,看起來像是真得覺得無所謂,說:“沒什麼。無論如何,他也是我的弟弟。不用擔心。”

安德走到廚房,打開保溫桶,將裡面的粥盛到了小碗里。

氤氳的熱氣讓他緊繃的臉慢慢鬆懈下來,他盯着碗里熬得稀爛的米粒,哆哆嗦嗦地喘了一口氣。

噩夢般的記憶重新湧上心頭。

那天他急急地趕回家,見到安醇靜靜地坐在自己的屋子裡,倚着牆看一本筆記本,如同往常一樣,他着實鬆了一口氣。

他知道安醇見了胡清波,也料想到安醇或許會有些反應,但是見到安醇如此平靜,心裡仍忍不住有一絲僥倖,以為安醇可能沒有想象中的過激了。

然後,安醇就抬起頭來,歪着脖子看着安德。

安德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敏銳地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對。

接着,安醇誇張地瞪大了眼睛,咧開嘴,做出了一個想要大笑的表情,卻始終沒有笑出聲。

他在安德驚詫的視線里,慢慢地將假面一樣的笑容收了回去,拎起筆記本的一角,略微嫌棄地嘖嘖兩聲,搖搖頭說:“真是個膽小鬼。”

安德指着他,顫聲道:“安醇?”

安醇將筆記本丟下,步子說得上輕快地朝安德走來。

他欣賞夠了安德慌亂的神情,才說:“我不喜歡這個名字,它讓我想起一種愚蠢的生物。”

他矮身湊近了安德,由上而下看着安德的臉,在他脖子上吹了一口氣:“雖然你也夠蠢的,哥。”

安德驚出了一身冷汗,大腦急劇地運轉着,手下意識地扶住了牆,手背上的青筋卻暴露了他的情緒。

安醇自然沒有放過這處小小的細節。

他的手在安德的手背上輕輕地划過,像一葉輕羽勾動了手背上的汗毛,安德渾身過電似的激動起來,快速地抽回了手,後退了一步,急促地呼吸着。

安德說:“你怎麼會出來?”

安醇略顯失望地扁了扁嘴,在客廳透進來的燈光下,他的臉上有一團明顯的紅暈。

安醇扶住太陽穴,裝模作樣地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地指了指安德,又指了指屋子裡的書架,說:“你們以為這樣就能把我關起來是吧?可惜你自亂陣腳啦!”

他的表情驟然染上一片肅殺的冰冷,如同霜雪覆蓋的大地,說:“我再提醒你一次,我不叫安醇,我給自己起了個新名字,叫安。以後你可以稱呼我的新名字。”

安德的臉糾結成了一團,硬挺的眉目也跟着染上了霜意。過了許久,他才找回自己的理智和聲音,妥協道:“安,你為什麼會出來?”

安撅了撅嘴,不滿地皺起了眉頭,一臉陰鷙地盯着安德,說:“這個還要問你啊。安醇那個傻瓜說,你找了男朋友。”

安德如遭雷擊,立刻問:“他告訴你的?你們怎麼聯繫?”

安朝着地上的筆記本點了點下巴,隨意地說:“他寫的啊,哥,你不會還沒看過吧!”

安德一聽安叫“哥”就不由自主地頭皮一炸。

不同於安醇軟糯的聲音,即使生氣聽起來也軟綿綿的,安嘴裡的“哥”,更像是冷血動物發出的嘶嘶聲,透着一股咬牙切齒的恨意。

安德一言不發地走進屋內,撿起地上的筆記本翻了翻,他很快就發現這是一本日記本。

他直接翻到了最新的日記那頁,日期是一個星期前,內容只有一句話:我要阻止哥。

一筆一划,力透紙背,顯示出寫字的人磐石般堅定的決心。

安德呼吸一滯,眼前一陣陣發黑,人也站不住了,安不懷好意地扶了他一把,貼着他的耳邊輕輕說:“前面還有呢!”

安德被安醇的手指引導着,幾乎是機械似的又往前翻了數頁,日期赫然顯示是兩個月以前,安德過生日的那一天。

這一天之前的日記最後,畫了一幅簡筆畫。

兩個小人圍着一張桌子坐着,桌子上畫了一個大大的蛋糕。

其中一個人穿着襯衫,手裡舉着酒杯,另一個人穿着圓領的毛衣,衣服上的麥穗形狀畫的非常細緻。兩個人都在笑着,儼然就是他和安醇共同慶祝生日的場景。

這幅畫下面寫了一句話:明天是哥的生日,祝他生日快樂。

安德表情劇變,他不可思議地想着,在他以前的生日當天,安醇從未表達過喜悅和慶祝的情緒。他一直以為安醇已經不在乎這些東西了,卻沒想到他竟一直惦記着!

這一瞬間,安德的心幾乎被劈成了兩半,懊惱和愧疚像兩條食人的藤蔓,緊緊地纏住了他顫抖不止的手。

安見他一直盯着那副畫,眯起了眼睛,手指在日記本上一點,提醒道:“喏,這裡。”

安德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獃獃地看到安醇在生日當天寫下的日記。

“哥回來了。他下午才回來,他好像忘了自己的生日。他手裡沒有蛋糕,只有一個小盒子,我不知道裡面是什麼。”

“他喝酒了,身上有酒味,以前沒有聞過的味道。”

“他說他交了新朋友,是個很好的人。那個人戴着眼鏡,笑起來很溫柔,是個脾氣很好的人。他說,他們是在路上遇到的,他想着公司里的事,不小心走神了,差點撞到那個人。那個人沒有生氣,沒有罵人,還說自己沒事,不用去醫院。他送那個人去上班,路上聊了聊,不知不覺說了很多話。”

“他說和那個人聊天很愉快,他從來不覺得能有人和他這麼合得來,他說他們像是榫卯機構的兩部分,天生就該在一起。”

“他對我解釋榫卯結構,他以為我不知道,我知道。”

“盒子里是領帶,那個人送他的。”

“我沒有吃飯,他很擔心。”

“我生氣了,他求我不要生氣,希望我聽他說話,我不想聽。”

“哥,你不能這樣。”

“我又要被拋棄了嗎?”

“那個人是男的,絕不可能!”

……

大片的水漬模糊了剩下的字跡,如果仔細分辨,還可以看清寫得是什麼。

但是安德的心神已經開始恍惚,他眼神渙散,將日記本按在胸口,喃喃自語道:“我不該……”

“你做得很好。”安突然鼓起掌來。

他站在高高的書架邊,檯燈的光從一側打過來,讓他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只有一雙眸子亮得驚人。

安一手撐着書架,好整以暇地看着安德幾乎崩潰的面容,淡淡地笑了笑:“要不是這樣,我怎麼能出來。十年了吧,哥,我很想你。我也是你弟弟啊,你有沒有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