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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拉皮條的勇士——夏燃大俠的作戰計劃里,讓安德心懷愧疚只是第一步。她雖然沒上過幾天學,上學的日子裡也總想着稱霸五河的大計,但是這些都不妨礙她明白治標不治本的惡處。

就拿她自己來說吧,當年奶奶好說歹說淚眼汪汪地勸了她多少回,還曾把她鎖在家裡不讓出門,結果有什麼用呢,她一句都沒聽進去,打心眼裡不認可奶奶的說法,所以該溜出去打架還得溜出去打架,該逃學還是逃學。

最後還是她自己見了棺材落了淚,從心底里拔出當混混的念頭,才沒變成一個吃牢飯的小渣渣。

她深深地明白,安醇這小王八蛋就是欠教訓,只要他攔着,安德和胡清波的事就成不了。

於是她盤算了一下午,收工下班的時候,給安醇打了一個電話。

安醇當時正窩在自己的房間里看書,突然聽到屋外傳來一陣悠揚的鋼琴版卡農變奏曲,耳朵立刻豎了起來,像一隻機警的兔子,把眼睛都瞪圓了。

什麼聲音?

他的表情掀起十層驚濤駭浪,馬上起身把門鎖緊了,但是聲音卻無孔不入地從門縫裡鑽了進來,像是惡魔的腳步聲,宣告着步步緊逼的危機。

他開始劇烈地喘息着,後背倚着門,黑暗像是一隻無情的大手,攫住了他脆弱的咽喉。

突然之間,屋裡又重新陷入寂靜中,安醇如雷的心跳聲,在窄小的空間里顯得格外明顯。

他慢慢地放平呼吸,心裡的弦卻不敢松。果然,幾秒後,那聲音又響了起來!

安醇嚇壞了,他想摸到客廳去給安德打一個電話,可是又不敢出門。哆哆嗦嗦地蜷在門後,被迫聽了十二遍卡農,都快聽出陰影來了。

或許是哪個天神偶爾經過,看到了這個瑟瑟發抖的小可憐,大發慈悲地點撥了一下,在第十三遍卡農響起來之前,安醇忽然想到,這個聲音,這個節奏,很像一種正常的現象,比如安德往家裡的座機打了電話。

只是座機不是這樣的聲音。

他渾身一個機靈,從地毯上爬了起來,緩緩地打開了屋門,第十三遍卡農應和着開門的吱呀聲同時響起,聲音放大了好幾倍,更印證了他的猜想。

安醇走出卧室,來到空無一人的客廳,他循着聲音的來源走去,最後在門扇大開的書房的抽屜里,找到了震得像個瘋子一樣的手機。

他一看到上面的手機號碼就明白了一切——前幾天他啟用這個手機給夏燃打了一個電話,現在是夏燃打了回來。

在長久的宅男生活里,這還是他收到的第一個來自哥哥之外的人打來的電話,心跳已經逐漸平穩,腦中卻變得空洞茫然。

他在猶疑間,第十三個電話已經結束。他站在烏黑髮沉的大書桌前,端詳着手機屏幕上倒映的自己,表情活像是吞了一口微微發燙的粥,捨不得吐,勉強含在嘴裡卻不舒服。

第十四個電話再次響了起來,他的手指一顫,不小心觸到了接聽鍵,夏燃中氣十足的聲音立刻在空蕩蕩的書房裡叫囂起來。

“你聾了啊!我打了這麼多電話,為什麼不接!”

安醇啞口無言,硬着頭皮聽了夏燃足足五分鐘的數落,趁着夏燃中場休息喝了一口水的時候,他支支吾吾又委屈巴巴地說了一句:“為什麼打電話,你嚇到我了。”

夏燃愣了愣,恍然意識到她打電話的目的是為了哄哄他,勸勸他,而不是罵他。

沒辦法,誰連打十三個電話都沒人接聽也會發火的,夏燃剛剛的爆發已經是壓制過的效果了。

她只好壓低了聲音,趕緊補救一把,並順便套了個近乎:“沒事就不能找你了?咱們不是朋友嗎,小寶貝。”

她的嗓子乾的都冒煙了,又因為感冒而微微腫脹,現在刻意壓着聲音,說出來的話像是散發著金屬光澤的袖扣,驚鴻一瞥後,露出了沙啞的性感。

特別是最後那句“小寶貝”說出口,就像是觸動了某個機關,雞皮疙瘩從安醇拿手機的手臂上一路攀援,最後成功地爆發成一場無法阻止的大劫大難,他像個受到驚嚇的貓,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安醇馬上遵從內心和身體最直白的反應,啪一下把電話掛掉,又把手機扔到抽屜里關好,驚魂未定地躥到了客廳。

夏燃太可怕了,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太可怕了,他怎麼能叫自己小寶貝呢?他才不是小寶貝!

安醇像個鵪鶉一樣拘謹地坐在沙發上,一臉憂愁地想到。

過了兩分鐘,夏燃又不折不撓地打了過來。

安醇捂住耳朵飛快地走進卧室,關上了門。

可是聲波這個可惡的小東西,不管是固體液體還是空氣,它都能暢通無阻地穿過去,到達安醇本來就不怎麼淡定的大腦。

安醇坐在柔軟的地毯上,盯着身邊發出溫和光線的檯燈,可是再也找不到靜謐安詳的學習氛圍了,書架,書本,檯燈都在竊竊私語地提醒他,夏燃找你。

他的一顆心連同這個空蕩蕩的房子,全都被夏燃的電話夏燃的聲音攪亂了。

討厭的夏燃,真討厭!

他有些氣憤地沖回了書房,將手機拿出來按下接聽鍵,那邊的聲音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帶着一股黏膩的討好意味,笑嘻嘻地說:“安醇,不要生氣不要掛電話哦,我真的有事找你。”

從聲音都能想到夏燃現在是個什麼德行。

安醇輕輕地哦了一聲,夏燃沒有聽到,還以為安醇在生氣,馬上打起了感情牌:“你就看在我以前救過你的份上,也得給我個面子,聽我說兩句是不?安醇?我知道你不傻,別人對你好,你也要稍微地對她好一點是不是?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安醇清了清嗓子,嚴肅地點了點頭,再次哦了一聲。

這回夏燃聽到了,眉開眼笑地說:“你知道就好。哎,安德在家嗎,他要是在家,你把手機拿遠一點,別讓他聽到。”

安醇對於夏燃知道安德和自己的關係的事,一點都不奇怪。

前兩天他已經跟哥哥說了跟蹤他的行程,夏燃這個存在感十足的人物自然被重點描述了,所以安德會知道夏燃,相應的,夏燃自然有途徑事後得知真相。

只是一提及夏燃,免不了就要讓人想起胡清波,所以安德只淡淡地表示知道,就再也沒有說過別的。

安醇往客廳里看了一眼,老老實實地答:“他不在家。”

夏燃那邊一拍大腿,語氣沉痛地說:“那就對了!”

安醇不明白,夏燃好心地解釋道:“你哥哥傷心壞了,在外面喝酒發愁呢,正讓我看到,所以趕緊告訴你。夠朋友吧!”

夏燃臉不紅心不跳地又補充道:“看起來挺可憐的,你回去多勸勸他。”

安醇一驚:“他為什麼這樣?”

夏燃嘖嘖兩聲,拉長了調子,等着安醇左催右催,才意味深長地說:“失戀唄!”

她生怕安醇察覺到自己的險惡用心,又說:“你就勸勸他,別在胡清波這棵歪脖子樹上弔死了。”

安醇握着手機,站在哥哥常常辦公的書桌前,滿心凌亂。

哥哥哪裡傷心了?他好好的,一點都不傷心。

所以安醇立刻為哥哥偉岸無邊的形象辯解道:“沒有這回事,哥哥很好。早上我多吃半碗粥,他很開心,還笑了。”

結果安德的形象是保住了,他的形象卻灰飛煙滅了。

夏燃被他的話戳中笑點,越想那個場景越覺得好笑,她忍了忍,最終還是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像五百隻鴨子嘎嘎亂叫。

她有些遺憾地想,不管安醇長了一張多麼俊美無雙的臉,她恐怕都不會產生生理反應了,安醇分明就是沒斷奶的小屁孩嘛,連吃飯都要人哄。

安醇聽着夏燃的笑聲,臉色鐵青,小拳頭都攥了起來,義憤填膺道:“不要笑我哥。”

夏燃笑得更瘋了,心道,我笑得不是安德,而是你這個小傻蛋啊!

就在安醇快要惱羞成怒地掛掉電話前,夏燃才堪堪止住笑聲,擦擦笑出來的眼淚,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敢打賭,他絕對不開心。你哥那麼寵你,就是不開心也不會在你面前表露出來的。”

安醇拒絕接受這一信息,對此嗤之以鼻,不屑一顧,不解釋也不爭辯,反正事實就是事實,事實勝於雄辯。

夏燃已經把氣順了過來,她正蹲在馬路牙子上,藉著電動車擋風,卻仍然冷得想打顫。

寒冷勾起了她對火和溫暖的渴望,毫無疑問地就想“吸”煙了,結果一mōxiōng口才發現,她那盒破破爛爛的煙連同工作服鑰匙,還在安醇家裡放着呢。

她有些不滿地吸了吸鼻涕,繼續說道:“擱我也得傷心兩天呢。當初胡清波跟我提分手,我罵了他好幾天。現在你哥被你攪合黃了,他不罵你就只能罵自己了唄。”

這真是又一套新奇的理論,安醇想。

哥哥會罵他?他一點都想不出那是個什麼樣的情景。

哥哥對他從來有求必應,有問必答,即使正式和他提起胡清波那天發生了一點不愉快,哥哥還是很快就放平了態度,耐心地跟他講道理,希望他能接受。

安醇撇了撇嘴,再次義正言辭地維護起哥哥的形象來:“哥哥不會這樣做的。”

他乾巴巴的沒有新意的辯解讓夏燃察覺到了一絲轉機。

夏燃打算乘勝追擊,再給他下一劑猛葯,讓他明白他的哥哥因為他這個小王八蛋很是抑鬱傷情,他要是稍微有點良心,就不該阻止哥哥搞基。

然而電話就是這個時候再次被掛斷,夏燃執着地再次打過去,卻顯示正在通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