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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目光驟然發緊,雖然他做了掩飾,但是因為兩人離得太近,安德今天的狀態又不是全盛時期的無懈可擊,所以夏燃還是看出來了。

這樣一來,她心裡更有譜了,鄭重其事地將雙手握緊放到膝蓋上,說:“那隻貓死得很慘對不對?”

安德姿勢變都沒變,看起來對這事無動於衷,說:“你還知道了什麼?”

夏燃嘆了一口氣,心裡一涼,看來安醇說的事不是做夢,全是真的。

可是怎麼會呢?

她按在自己的心臟上,敲了敲,好像在扣響心門等人開門似的。

“安醇說,他這裡有一個人,還想殺他。”

她說完這話後,安德久久沒有回答。他的目光凉寒如冬夜裡的湖水,冷森森地望着夏燃。

夏燃被他看得難受,但她心中無比坦然,便也不退不讓,手搭在沙發靠背上,讓自己舒服地坐好,做好了長期對峙的準備。

好大一會兒,安德才說:“你都知道了。”

夏燃舒了一口氣,懶洋洋地一笑,說:“是啊,不是我自己打聽,是安醇親口說的。你這幅表情是想殺人滅口嗎?”

安德的表情這才鬆動了一些:“當然不會,我確實不想讓別人知道安醇得了這樣的病,但是你,可以例外。就算安醇不說,我早晚也得告訴你。”

夏燃:呵呵,大款你別騙我,你眼睛都開始往外射刀子了,是想把我切塊還是切丁?

安德組織了一會兒語言,還是覺得保險起見,先把安醇說的話了解一下,能保留的秘密還是要適當遮掩。

他問夏燃安醇說了什麼,夏燃經過一番痛苦的掙扎和自我批判,還是決定把安醇偷喝了啤酒的事說出來,方便安德了解情況。

以防萬一,她給安德打了十幾次不同型號的預防針,把安德說得都快不耐煩了。

安德說:“我已經知道你做了對安醇不太好的事,你可以說正題了。”

夏燃嘆息一聲:“好吧,我再說最後一遍,我就是上了個廁所,他趁我不在才幹的那事。他,偷喝了酒。一杯,就這麼小一杯。”

夏燃拇指和食指撐開,比量了一下,感嘆道:“兩口就能喝下的酒啊,那度數跟白開水快差不多了,他竟然喝醉了,還說了好多話。我一開始以為他在胡言亂語,就胡亂得哄着,想着讓他喝點白糖水醒酒再睡一覺,誰知道他越說越離譜。”

她事無巨細從頭到尾講了一遍安醇醉酒的過程,聽得安德臉色越來越難看。

安德很艱難地重新組織語言,但說出來的話自己都不太相信。

“他喝醉後,回到了十一歲,想起了自己殺貓的事?”

夏燃點點頭,但是安德卻側着頭,面有疑慮地說:“不對,他應該想起的是另外一件事。”

“這有什麼應該不應該?”夏燃撇撇嘴,往安醇卧室方向看了一眼,“他想起什麼就是什麼唄。”

安德搖頭:“創傷後應激障礙最典型的癥狀,就是對創傷事件和其中造成恐懼的成分的再度、反覆體驗。他會不住地觸景生情,一次一次回到那個讓他無法接受無法面對的場景中,無法自拔。”

他斬釘截鐵地說:“殺貓的事根本不是他的創傷,而是另一件事。”

夏燃撓撓頭,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她竟然不記得自己從哪裡看過對這個病典型癥狀的描述,所以也無法給安德一點建議和參考,只好順着他的思路走。

“可是我沒刺激他,他為什麼會觸景生情?不管是殺貓的事,還是其他誘發物。”

安德蹙起眉頭,“你還是不明白。算了,你還記得安醇說到殺貓的事時,他的肢體動作嗎?越詳細越好。”

安德一邊說著,一邊又開始從兜里掏東西,掏了兩下就翻出一個巴掌大的速記本和一隻短筆。

夏燃:……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大款你可以的。

安德準備就緒,神情無比認真地對夏燃說:“我想可能要諮詢一下醫生了。”

夏燃仔細回憶了一下,爭取不放過安醇每一個細小的表情和動作。

交代完後,她看着安德還在紙上寫寫畫畫,便問了一句:“你不是說安醇不想要看醫生嗎?那你怎麼問醫生?”

安德頭都沒抬:“我替他去,雖然效果很差,但聊勝於無,畢竟我不是專業的,有些事情還是醫生清楚。”

夏燃說:“用得着這麼麻煩?我們就不能勸他去醫院嗎?想想辦法啊。”

安德好像在本子上畫了一個大圈,抬眼看她,說:“最好暫時不要這樣做。”

夏燃不解:“為什麼?”

安德說:“勸他去醫院,不可避免地會讓他想起那件事。你可能沒見過安醇受到那件事的直接刺激會是什麼樣子,你不會想看到的。”

夏燃無所謂地挑起一邊眉頭笑了笑:“我沒關係,我心大。只要你受得了,我來干這活。”

安德嘴角帶着淺淺的笑意,不置可否地搖搖頭,說:“我想問你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可能會讓你很不舒服,但請你相信,我沒有惡意。我只是,想要讓你體會一下那種感覺,這樣你才會明白我的感受,以後考慮問題的時候會更理智。”

夏燃大大咧咧地一抬手,示意他直說,安德頓了頓,快速地問道:“你看着你的朋友小刀死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空氣突然無比安靜,就好像屋裡的人都死光了。

夏燃的眼中冒起了怒火,她突然坐直了身體,一拳砸在了茶几上,堅固的黑金沙桌面劇烈地抖了抖,上面擺放的一次性紙杯心驚膽戰地跳了起來,水撒了一桌。

她的牙齒咬住了嘴裡最柔軟的血肉,使勁嘬了嘬,又磨了磨牙,目光像釘子一樣釘在安德那張處變不驚的臉上。

安德十指交握,往安醇的卧室看了一眼,發現屋門沒關好,便起身去關門,順便看看安醇有沒有被吵醒。

他快走到門口的時候,表情淡漠地回頭說了一句:“我和你有相同的感覺。”

安德輕輕地推開門,無聲無息地探頭看了安醇一眼,發現安醇面對着牆壁,把自己縮成了一個蛋,抱着毛毯睡得正香,便放了心,把門關好了。

卧室里燈光昏暗,三個書架投下的影子排山倒海似的壓向牆邊的小小身影,如同在纏綿多年的噩夢中,一直追逐安醇的那隻凶獸。

忽然,牆上的影子多了一片。

安醇慢慢地坐起來,倚在門口的牆邊,已是滿臉淚水。

他抱着毛毯微微發抖,眼睛裡寫滿了倉皇和迷茫。

他爬到牆角,將自己的日記本找了出來,草草翻了一遍後扔到一邊,然後抬起頭,視線在三個書架上掃來掃去,最後盯住正對門的書架的第三層,走了過去。

那裡幾乎被一大摞黑色封皮的本子佔領了。一模一樣的款式,一模一樣的厚度,紙張發黃變脆,看起來十分容易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