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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者,嗯,安醇,急性胃出血,出血不多,已經控住了,安總放心。他這次是因為情緒太激動,造成胃部靜脈急性出血,看起來兇險,但是經過調養,一定可以治癒。”

說完這話,周醫生小心地覦了一眼大股東的臉色,發現他的神情非常平靜,雖然是那種死氣沉沉的平靜,但他沒有掀桌子大罵我投了這麼多錢你們連我弟弟都治不好,周醫生已然心滿意足,小心翼翼地繼續道:“安醇長期食用鎮定類藥物,胃和肝臟的功能受損,雖然還沒到特別嚴重的地步,但出現各種併發症是意料中的事,上次體檢的時候楊老也提過,安總應該有心理準備吧?”

安德按住眉心,疲憊地嗯了一聲。

周醫生看着他的神情,本着為病人着想的目的,謹慎又大膽地問道:“前兩年安醇的情況還沒這麼糟,是不是有什麼事一直刺激到他了......安總,實話跟你說,胃病受情緒影響可能性很大,所以盡量不要刺激他,要靜養,多休息,讓他心情舒暢,飲食規律。安醇要是再這麼激動下去,萬一家族有過癌症病人,他的以後真的不好說……”

“我知道了,謝謝你。”安德打斷他,站起來往門口走去,在心裡默默地懟回周醫生危言聳聽的暗示:我身體健康,家裡也沒有癌症病史,所以安醇肯定能健健康康的……

他走出診室,乘電梯下樓,穿過擁擠的人群,經過住院部樓下的小噴泉,一抬頭見到胡清波正站在樓前不住地張望着,神色還有點焦急,他那雙麻木而灰暗的雙目才漸漸恢復正常功能,一點一點亮堂起來。

他喉結滾動,想要出聲叫胡清波,一出聲卻艱澀無比,他這才想起自己不僅沒吃早飯午飯,從昨天帶安回家到現在,他連一口水都沒喝過。

他便靜靜地站在小噴泉邊,隔着泉水望着那頭的胡清波。噴泉的水流呼呼地躥到極點,又呼啦啦地砸到水面,在四濺的水聲里,安德彷彿聽到了心中一個聲音問道:安醇要是有個好歹,你要拿這個人怎麼辦?

這時,站在住院部大樓門口的胡清波好像感應到什麼望了過來,他的視線穿過噴泉清亮的水流,筆直地落在站得僵直的安德身上,他臉上神情一松,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小跑着繞過噴泉,來到安德面前,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安德忽然張開雙臂摟住了他。

胡清波:……

現在正是中午,無論是拎着水果探病的,還是跑來跑去給病人打飯的,亦或是吃了飯出來遛食的人都很多。可安德卻像是沒看到他們似的,迎着那麼多凜冽的視線就抱住了他,讓這段還不能讓世俗所容的戀情被迫掀開了一角。

胡清波掙扎了一下,遲疑道:“安德。”

安德沙啞的聲音在他頭頂斜上方傳來:“就抱一會兒,我沒事。”

胡清波知道他現在肯定不好過,聽了這話心裡有些發酸,但又有些哭笑不得,說:“進去再抱,你看看那邊會畫畫的病人馬上要畫咱們了。”

安德這才放開了他,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率先往住院部走。

胡清波趕緊跟上他,說:“我聽夏燃說,安醇胃出血了,你別擔心,胃出血這病可大可小……”安德停住腳步,扭頭看了他一眼,他便提起手裡的飯晃了晃,道:“你先吃飯,別著急。”

安德聲音不冷不熱地說:“胡老師懂得真多,那你說說,同性戀這病也可大可小嗎?”

胡清波吃驚地望着他,來來往往的人在他們周圍穿過,他倆就像是修路時放在馬路中央那礙事的黃色塑料板,rénliú到此被迫分流,他倆也隨着人潮湧動而漸漸不能安穩。

胡清波感到安德的情緒有些不對勁,但是也沒法開了天眼直接猜出他現在在想什麼,只好彎起嘴角,露出一個溫潤的笑容,哄小孩似的抓起他的手腕,拉着他往前走。

胡清波說:“別人怎麼樣我不知道,但在我這裡,你‘病’得剛剛好。”

聽到這話,安德那微微皺起,顯得不太開心的下巴才逐漸放鬆起來,盯着胡清波的後腦勺看了一會兒,在他們上電梯前,他抬手在上面敲了一下。

胡清波扭頭看他,捂着後腦勺故意板著臉說:“仗着自己長得高一點,就能欺負人了?”

安德嘴角浮出一個揶揄的笑容,霸道道:“就欺負你。”

胡清波瞪了他一眼,看在安德因為安醇的事心緒不佳,欺負了人才高興的份上,收起嘴刀子沒有懟回去。

……

安醇當天晚上就醒了,只是精神不太好,醒了才半個小時就又睡著了。

夏燃抓緊時間給他道了個歉,安醇沒理她。她又端上半碗小米粥,親手拿着勺子喂他,吹涼了才遞到他嘴邊,比伺候她奶奶還精心。可惜安醇只吃幾口就不肯張嘴了,神情懨懨地把頭一歪,睜着眼睛發獃。

夏燃不敢再催他吃飯,搓着手滿心煩躁地在病房裡轉了好幾圈,回頭再一看,安醇已經靠在床頭上睡著了。

安醇即使睡著了,眉頭也微微皺着,好像夢到了不好的事情。

他身上穿着薄薄的病號服,藍白相間的樣式襯得他清冷又蒼白,好像下一刻就要變成水揮發到空氣中。

那麼脆弱,那麼容易失去。

夏燃嘆了一口氣,上前替他蓋好了被子,把床頭放低,讓他睡得舒服點。

第二天安醇醒的時間長了點,足足有五個小時,只是仍然不說話。安德和夏燃輪番上陣,使出渾身解數逗他說話,他一點面子也不給。夏燃講笑話給他聽,自己笑得前仰後合,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他卻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眼神空茫又憂鬱,好像已經靈魂出竅了。

第三天,夏燃改換策略,拿着一本書坐在病床前,給他講故事。她故意講得亂七八糟,漏洞百出,讓聽眾恨不得抄起鞋底抽她,可安醇仍然沒有太大的反應,除了睏倦不堪地睡着前,捂住了耳朵而已。

夏燃老老實實地陪了他一天,轉過來第二天,她實在受不了了安醇這副四大皆空的樣子了,在安醇想要轉過身背着她的時候,她飛快地把鞋子一蹬,一抬腿就躥上了床。

安醇聽到床鋪吱呀一聲響,猝然回頭,正好對上夏燃的兩條筆直修長的長腿,臉頓時就白了,身子不住地往後躲,差點從床上摔下去。

“哎你別激動啊,我就是想跟你說說話。”夏燃彎着腰,一手做停止狀,焦急地哄着安醇,見安醇顫顫巍巍地吸了一口氣後,人總算不往床底鑽了,這才試探性地屁股一沉,打算坐下,哪知屁股剛剛落到床上,安醇的表情忽然痛苦起來,甚至忍不住“嗷”一嗓子叫起來,就跟一隻被捏住脖子的貓似的。

夏燃滿心酸澀地自我安慰道:反正他總算說話了,就是叫的不好聽。趕忙抬臀回身一看,原來是坐到安醇的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