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安德風塵僕僕地從城外那片野林子趕回來,在小區擁堵的路口被夏燃攔住了,夏燃把他迎進了家門。

他衝進夏燃家的卧室,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安醇,頓時壓抑住呼吸,目光灼灼地盯着安醇。

他緩緩走近,看到安醇蓋着夏燃的碎花小棉被,頭微微歪着,臉上帶着疲憊卻恬淡的笑容,好像正在做一個美夢。

雖然夏燃已經告訴安德安醇沒事了,但是安德一路上卻沒敢把這句話當真,還以為夏燃是為了讓他寬心才這麼說的,反而把車開得越發快了。

現在安德蹲在床邊,不可思議地看着安醇臉上的笑容,有一種自己也在做夢的感覺。他伸出手小心摸摸安醇柔軟黑亮的頭髮,即使動作很輕,安醇還是感覺到了什麼,在他手上蹭了蹭,然後順從地靠了上去。

安德劫後餘生般,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他單手遮住眼睛,狠狠地吸了好幾口氣,才緩緩地,每個字都咬得很重地說:“謝謝,謝謝你及時趕到。謝謝。”

夏燃抱着胳膊倚在門框上,手裡還拎着一杯小米粥,聞言得意地咧開嘴笑了笑,舔舔嘴角,用小事一樁的語氣道:“我的職責而已,不用客氣。”

她走到床邊,跟安德一起打量安醇的臉色,又道:“他可一點東西都沒吃就睡著了。”

安德道:“沒關係,回去再吃。”

安德把安醇從被窩裡扒拉出來,抱起來往門外走。安醇就穿了一件白色毛衣,夏燃怕他出去凍着,咬咬牙把自己已經壓到箱底的棉服又抽出來給他蓋上了。

安醇這一覺睡得昏天暗地,上車下車的動靜沒吵醒他,上樓的時候他的腳在牆上磕了一下都沒讓他醒過來。

安德本以為他下午或者晚上可能會餓醒,畢竟幾十個小時沒吃飯了,可誰知直到晚上八點多他還不醒,讓人忍不住懷疑他到底是睡過去了還是昏過去了。

帶着這份不確定的擔憂,安德抱着安醇去了醫院,找值班醫生替他簡單檢查了一遍,確定他確實睡著了才放下心來。

可是安德自己卻不敢閉眼。

他現在已經三天兩夜沒睡過囫圇覺了,鐵打的人也該倒下了。於是在他上完廁所出來的時候,身子一歪,撞到了衛生間門上,哐當一聲巨響,把靠在病床邊的扶手椅上打盹的夏燃嚇了一跳,她從椅子上彈起來,蹭一下躥到安德身邊,把他扶了起來。

安德臉色灰白,嘴唇顏色淺淡,眼神發虛,眼下發烏,眼珠上全都是血絲。他沉重的身體壓在夏燃的肩膀上時,夏燃感覺自己都快喘不過去氣來。

“你這可不行,快去休息會兒吧,這裡我看着。”

夏燃扛着他往外走,安德嘴硬地搖搖頭,道:“沒關係。”

安連續兩次趁着他睡覺的時候跑出來禍害安醇,已經把安德嚇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他說什麼都不肯閉眼了。

這個快四十的老男人艱難地轉動快要銹死的大腦,剛想勸夏燃回去睡一覺再來,忽然發覺夏燃停住了腳步。

夏燃回身望了一眼還睡在床上的安醇,沉吟片刻後,做出了重大的決定。她道:“我給胡清波打個電話吧。”

安德倏地睜開了眼睛,搖搖晃晃地試圖站起來扞衛男性尊嚴,然而時運不濟,力有不逮,反而悶頭撞上了病房的門,男性尊嚴碎了一地。

幸虧胡清波沒看到。

夏燃看着扶額嘆息的安德,嘿嘿笑着撥通了胡清波的電話號碼。

不得不說,鹵水點豆腐,胡清波就能降住不吃軟也不吃硬的安德。

安德見了胡清波,本來還想開口狡辯,結果一張嘴就被胡清波看穿了他嗓子眼裡會冒出什麼話來,一句一句懟了回去。最後安德只好在安醇旁邊支了個床,乖乖睡覺去了。

安德這一覺睡得跟安醇不相上下,兄弟倆用一個幾乎複製粘貼般相似的平躺姿勢,從頭一天夜裡十點一直睡到第二天凌晨。

或許是安昨天凌晨起來搗亂強行撥亂了身體的生物鐘,連累得安醇也在凌晨四點的時候醒過來了。

他做了一晚上光怪陸離的夢,夢裡有追逐他的大手,黑暗的叢林,還有提着劍替他披荊斬棘開拓道路的夏燃,中間還插播了一段記憶中母親在梳妝台前精心打扮的情景。

所以他一睜開眼的時候,久久不能分辨自己身在何方,直到聽見窗外一聲鳥叫才緩緩回過神來,緊接着他就被胃部抽搐似的飢餓感襲擊了。

安醇艱難地爬起來,手捂着胃部,餓得頭昏眼花。

他扶着床沿,看到了躺在小床上睡得正香的哥哥,忍了忍沒叫他,自己拖着步子緩緩走到了病房門口,輕輕地打開門,想要下樓找點吃的。

他眯着眼睛把門關好,轉身的瞬間,眼角餘光猛然瞥到坐在病房不遠處座椅上的人影時,脆弱的心臟頓時一顫,差點引發心肌梗死。他的呼吸停滯,立刻就站不住了,捂着胃哐當一聲坐到了地上。

安醇醒來前的一分鐘,胡清波才堪堪扛不住困意閉上眼睛,可是意識並未真正放鬆——他還要替安德守着門口,防止安再次跑出去。

他被安醇的動靜一嚇,頓時驚醒了,身體如同被電擊似的猛地哆嗦了一下,心有所感地甩頭看向安醇病房的位置,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的安醇。

胡清波和安醇面面相覷了足足六秒,在安醇臉上馬上就要形成了一個哭嚎的表情前,胡清波在電光火石間分辨出了面前這人極有可能是安醇而不是安,他猛然站了起來,大叫道:“別怕,我馬上離開!”

他本來想以一個決絕的姿勢毅然決然地離去,任八匹馬都拉不回來,可是他久坐又缺覺,在站起來的那一瞬間他就眼前一黑,心說不好,果然下一刻他又跌了回去,心臟突突地亂跳着,差點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一股難言的虛弱感席捲全身,他在短短几秒間竟然什麼都聽不到也看不到,只憑着慣性按着椅子,顫顫巍巍地彎着腰重新站起來,摸着牆往走廊另一頭走。

他這種落荒而逃的姿勢持續了一會兒,眼睛漸漸能視物了,腿腳也重新找回來了,耳朵也不失聰了,接着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壓抑的抽泣聲。

胡清波腳步一頓,極緩極緩地回過頭去,姿勢頗像是鬼片里回頭見鬼的主角,光是那副驚恐和絕望的神情就能嚇死半個影院的觀眾。

他閉上眼睛,給自己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設,才敢把眼睛睜開,就見到坐到地上的安醇抹着眼淚嚶嚶哭泣起來了,一邊哭一邊倒氣,一副快要駕鶴西去的模樣。

果然如夏燃所說,安醇是個憂傷的哭泣男孩。

胡清波臉色頓時一變,來不及多想就三步並做兩步衝到安醇面前,手忙腳亂地比划了半天,卻不敢把手放在他身上,急慌慌地問:“你怎麼了?我找醫生,找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