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若是忽略夏燃腰上的圍巾,滑稽的舞姿以及如同豐收農民般淳樸的笑容,單看人還是很有看頭的。

可惜夏燃並不是一個只注重外表的膚淺人類,她有着難以想象的豐富內在和不屈不撓的精神。

她見安醇只是看着她,並沒有被自己逗笑,反而有些驚訝的樣子,便皺下眉頭,扯着圍巾蹭到他身邊,圍着他一圈一圈載歌載舞,還不遺餘力地做鬼臉逗他:“安醇,給大爺笑一個。”

安醇頻頻扭頭看她,脖子都快扭斷了也跟不上她轉圈的速度,只好跟着她原地轉起來。

他剛剛聽了治療的錄音,正是心神俱疲的時候,跟夏燃這種一口氣爬五樓臉不紅氣不喘的熱血青年比不了,才轉了五六圈他就捂着額頭搖搖欲墜,倒退幾步靠在牆上,小口小口地喘息着。

他擺擺手,神情有些痛苦地說:“有點暈。”

“哎哎哎,別動別動。”

夏燃這才捨得放下那條被扯得不成個樣子的大紅圍巾,剛想扶安醇,安醇就從善如流地倒下來,被夏燃接住了。

“睜開眼睛,越閉眼越頭暈。你跟我轉什麼轉,你笑笑不就得了。”

安醇吃了苦頭以後總算學乖了,他睜開眼睛露出一個苦笑,笑得十分勉強。夏燃往自己腦門上拍了一巴掌,嘆息道:“算了,不好笑就別笑了。”

安醇坐在地上緩了幾分鐘,那種天旋地轉的感覺漸漸消失,他側過頭注視着近在咫尺的夏燃。夏燃嘿嘿地笑了笑,正想說話,忽然腰間一涼,低頭一看,安醇這小兔崽子竟然摸她側腰!

我擦,這個時候還耍流氓?比我都流氓!夏燃憤憤地想。

安醇抿着嘴微微一笑,眼角眉梢彷彿寫着幾個字“我有點不好意思”,可是動作一點都不含糊,手指順着衛衣下擺伸進去,準確地摸上夏燃的腹肌。

夏燃沸騰的熱血被他那隻寒冰手摸得驟然熄火,嗷一嗓子,像只兔子一樣迅捷地躥出去兩米遠,一邊解圍巾一邊氣勢洶洶地瞪着他,吼道:“你學壞了啊,行啊,看我怎麼治你。”

她搓着手壞笑着靠近他,安醇驚恐地雙手亂擺往後退,可身後就是牆,他退無可退,只好一臉無辜地辯解道:“我只是摸一摸呀,不要打我。”

“誰打你?我連安都不打了,怎麼會打你。過來,讓我也給你冰一下就饒了你,哎,不對啊,”夏燃抓着安醇的手往自己臉上一放,表情頓時變了。

“你的手怎麼這麼涼?”

安醇表情更加無辜,眨巴着一雙清純的大眼睛看着夏燃,上睫毛和下睫毛密集又纖長,用卡姿蘭大眼睛睫毛膏都刷不出這種效果。

他小心翼翼把手往回抽了抽,軟聲道:“我凍着你了嗎?對不起。”

“唉,沒事。”夏燃一聲嘆氣,把安醇的劉海撩到一邊,看着他這張找不出成塊二兩肉的臉,無可奈何道,“光顧着長睫毛了,是因為哭多了嗎?”

安醇無話可說,繼續抽手,夏燃不放,反而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腰上一放,大大方方地說:“摸吧,讓你暖手。”

安醇搖搖頭,把手縮到袖子里。雖然現在氣溫已經升到將近十度,他還是穿着厚厚的米色高領毛衣,腳上的襪子也是加厚款,和夏燃相比,好像遲了一個季節。

他一臉真摯地說:“我不冷,真的不冷。只是總覺得困,這幾天每天都要睡十六七個小時,我都沒時間跟你說話了。”

夏燃笑了笑,摸摸他的臉蛋,說:“等你病好了再說也來得及,困了就睡吧,我就在外面守着你。”

安醇認真地點點頭,垂眼看着自己褲子上的喬丹logo,說:“那你等我啊,等我把病治好,我有話跟你說。”

轉眼間第四次治療開始了,安醇從治療室里走出來的時候雖然臉色很差,但是沒有立刻睡着或者暈倒,安德和夏燃都鬆了一口氣。

但隨着治療的進程一步步推進,無論是想象暴露還是實地暴露都逐步接近焦點問題。第四次治療時安醇的實地暴露家庭作業已經升級到去他的小學和高朋來任職的大學,以及逃亡路上停留過的某個村莊。

安醇在家裡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便跟着夏燃和安德一起去小學看了看,吃過午飯後驅車來到格致大學。

他們到達學校的時候,正好是學生們下午上課的時間。

學生們拿着書,說說笑笑地從安醇身邊經過。

他們穿過筆直寬闊的柏油馬路,繞過造型極具年代感的圖書館,往教學樓方向走去。他們洋溢着青春和歡快的笑臉,行走間帶起的微風,讓安醇心神一滯,恍若做夢。

溫熱的陽光透過剛剛冒出新芽的梧桐樹直射到安醇臉上,他額頭上的薄汗亮晶晶的,眼神有些恍惚。

夏燃推了他一把,他才回過神來,慢吞吞地往前走。

最後他們停在一處連接兩棟教學樓的走廊上,夏燃去買水,安德和安醇就坐在木頭長椅上等她。

安醇虛虛靠在椅背上,望着不遠處那棟教職工辦公樓三樓的某扇窗戶,顫抖着喘了一口氣。

安德發覺他情緒有些不對勁,正要問,安醇忽然把腳抬起來踩在椅子上,雙手抱膝往旁邊一倒,臉色緊跟着變白了。

“安醇!”安德一聲驚呼,趕忙蹲在他身邊,一疊聲噓寒問暖。

安醇搖搖頭,冷汗便順着額角流淌下來。

他嘴唇動了動,幾不可聞地問道:“哥哥,他有這麼多學生,他們會不會也有人……”

“安醇……”

“哥哥,為什麼會有這麼壞的人呢?老師這個職業,多麼神聖,心懷感激和善意,把知識和美好帶給學生。我一直不理解他為什麼會對我做出那樣的事情,哥哥,”安醇伸出手抓住安德,吃力地說,“不是安醇的錯吧?”

他的手心一層潮汗,又因為一直在微微發抖,險些握不住哥哥的手。幸好安德的手溫暖而有力,他重重地握着安醇的手,艱難地開口道:“不是安醇的錯。安醇其他老師都跟我說,安醇是個乖巧聰明懂事的孩子,每次作業都認真完成,成績優異,是一個好孩子。”

他頓了頓,心裡掀起了波濤駭浪,但怕影響安醇的情緒,便拚命壓着,面上鎮靜從容地說:“不是你做錯了什麼,是這個世界對你做錯了事。”

得到這個無比肯定的回答,安醇心下稍安,眼睫微顫,嘴唇開開合合,忽然掙扎着想要坐起來。

安德扶着他,他便借力站起來,走到走廊盡頭的拐彎處,指着三樓的那扇窗戶說:“去那裡吧,我準備好了。”

職工辦公樓只有六層,沒有配備電梯,老舊的樓梯台階上有灰有泥,邊沿有三道凸出的橫線,防止打滑。

安醇每一步都踩在凸起處,一步一步往三樓走。途中夏燃想要背他或者抱他,都被他拒絕了,他甚至都不想讓人扶着,帶着滿身孤絕的悲哀走過數年前行過的路,來到當年作為高朋來辦公室的屋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