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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燃百思不得其解地走下廣場高高的台階,打算先找個賓館睡覺,吃飽喝足後再商大計。

她走出廣場,抬眼看着周圍那高高低低的建築和賓館的名稱,看了半天沒找到一個合眼緣的,而且她知道火車站附近的小賓館肯定性價比不高,不適合她這種可能要不知死活地睡兩三天的人,便打算走出兩條街再找地方。

她把帽檐拉低了一些,腳步虛浮地往前走。廣場下黃色柵欄圈起的停車區域力已經停靠了不少出租車和私家車,接站和送站的人出出進進,把路都快堵死了。

夏燃繞過一輛正在下客的出租車,為了省力順手扶了一把車屁股,摸到一手灰。

她一邊捻着指間的灰,一邊穿過柵欄間的u型通道,打算抄近路到街對面,忽然聽到一個顫抖的聲音喊道:“夏燃?!”

夏燃渾身一僵,瞌睡蟲嚇跑了一大半,凜然回頭,就見安醇正站在她剛路過的出租車旁邊,驚喜地看着自己。

胡清波扶着輪椅站在安醇身邊,目不轉睛地看着戴棒球帽和口罩的夏燃,問道:“是夏燃嗎?”

夏燃:……

安醇朝夏燃走出兩步,捧着心激動地說:“那件衣服我還蓋過呢,就是夏燃。夏燃,你回來了,你做到了,真好!”

安醇張開小翅膀似的手臂,朝着夏燃走過來。

夏燃只愣了千分之一秒就做出了反應——單手撐着欄杆側身翻了過去,拔腿就跑。

這個平時對她來說就跟拿筷子吃飯一樣最簡單的耍帥動作,此刻卻造成了嚴重的後果。她肩頭的傷口,也就是陸平那一刀的起始點,嘩啦一下又裂開了,她甚至能感到有溫熱的東西從裡面流出來了。

媽的!

夏燃忍住沒發出痛呼,捂着肩膀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他怎麼來這裡?專門為了堵我嗎?怎麼來的這麼及時?你是老天派來折磨我的嗎?

夏燃眉頭擰成一團,疼得冷汗順着髮根淌下來,把帽子都染濕了。

艹,看不見了,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要到哪裡去?

夏燃扶着欄杆定了定神,扭頭往回看,發現安醇這個走幾步都要喘三喘的傢伙竟然撩開真筷子的細腿追過來了。

雖然他跑得不快,但是胡清波見狀也丟下輪椅跑過來了,他扶住安醇後又說了什麼,只見安醇一指不遠處的夏燃,氣喘吁吁地喊道:“就是夏燃,我絕對沒有認錯。”

夏燃只好繼續跑,心臟顫顫巍巍地跳動着,似乎馬上就不堪重負地停止工作了。

這都他媽什麼詭異無解的緣分,他怎麼就認出我來了?我捂得還不夠嚴實嗎?

夏燃又驚又怒地想着,把帽檐又拉低了一些,走到另一側的欄杆旁,扶住上面的u型凸起剛想跳,一彎腰就感覺後背那道傷口似乎完全撕開了,疼得像是有人往她背上扔了一個手榴彈,神經網絡都要炸開了。

因此夏燃不僅沒成功翻過欄杆,反而腳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全身被冷汗洗了一遍。

不能讓他們追上,我他娘的現在這副德行,讓他們看到會怎麼想?

夏燃抓着柵欄奮力站起身來,眼前徹底黑了,只好手腳並用地趴在柵欄上,狼狽不堪地爬了過去。

這番動作不小心按到她胸前的另一道傷口,她疼得忍不住哼了一聲,以一個狗啃泥的姿勢落了地,受傷的左肩被身子壓住,這下子她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了,難以抵抗的眩暈感讓她胸廓收縮擴張了幾下,噗一口吐出帶血的唾沫,徹底沒法動了。

朦朦朧朧間,她聽到有人在她耳邊帶着哭腔喊道:“你為什麼要跑?你不是說要來找我嗎?”

夏燃要是現在能罵人,她肯定不會留情的,她發誓一定會讓安醇領教她罵人的本事。

她說的“會回來找他”,指的是“一身清爽、意氣風發、衣衫整齊、帥氣無比地站在他面前,邪魅地沖他一笑,說我回來了。”

而不是現在這樣,連個柵欄都翻不過去,一身血腥味汗臭味地出現在他面前。

這樣一點都不帥,太狼狽了,你當沒看到我行不行?過兩天我再去找你行不行?

答案當然是不行的。

胡清波翻過柵欄,把夏燃扶起來,摘掉她頭上的帽子和臉上的口罩後,終於確信這就是夏燃了,而且是個鼻青臉腫,左臉頰還帶着一道刀痕的夏燃。

他還沒來得及想夏燃怎麼起不來了,安醇也趕到了。

安醇經過十幾米的“長途跋涉”,臉頰上已經濕淋淋的都是汗水了。一米多高的柵欄他也翻不過去,只能蹲下來扒着欄杆沖夏燃大喊:“你受傷了!”

夏燃徒勞地伸了伸手,想把胡清波的手打開,但是胡清波已經看到她t恤里伸出的繃帶一角染上了血,新鮮的,艷紅的,觸目驚心。

來不及了,她想。

她費力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線,看到欄杆對面安醇淚水漣漣的小臉,他眼睫毛都哭濕了,眼睛半閉不睜地看着她,嘴巴開開合合,似乎在喊什麼。可是夏燃一個字都聽不清了。

她伸出手,想要替他擦乾眼淚,說一聲我沒死呢,別哭了。但是手伸到一半,視線就徹底被黑暗吞噬了。

好吧,我上輩子可能欠你們兩個臭男人的。

她自暴自棄地想着,懸於一線的意識徹底斷開了,如願以償地暈過去了,正好不用自己找賓館睡覺了。

真舒服啊,就像是回到了生命最初的形態,她無憂無愁地漂浮在溫暖又舒適的羊水裡,被母親的子宮小心呵護着,風吹不着雨淋不着,偶然還能感受有人隔着肚皮輕輕撫摸着她,動作輕緩而溫柔,把她當成了一個大寶貝。

……

兩天之後的傍晚,夏燃在病床上睜開了眼睛。

她的手稍微一動,就感到有什麼東西正壓在她手背上,扭頭一看,發現安醇正抓着她的手趴在床邊,頭髮遮了半張臉,呼吸輕柔綿長,睡得正香呢。

夏燃:……這間病房的正確打開方式不應該是你在床上我在床下嗎?

夏燃忽然想要拂他臉頰的頭髮,這個念頭一出,手就無心自動地抽出來,目的明確地衝著安醇臉上去了,在半空中大腦才發出緊急回調令,愣生生卡住動作。

我這是在幹什麼?

夏燃目不轉睛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毫無徵兆地回想起靈堂里那個蜂蜜味的吻,溫熱柔滑的嘴唇,像牛奶般細膩柔軟噴香的皮膚……

她從頭髮絲到腳趾頭尖都僵直了,如同一隻翻不過身的鹹魚,硬邦邦地躺平,把手抽回乖乖地貼在身側。

半晌,她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嘆了一口氣,做出一個決定:這事還是得找胡老師商量商量。

於是安醇的存在就有點礙事了。

夏燃閉着眼睛裝睡了二十多分鐘,裝得都快成真了,才有護士走進來換輸液瓶。安醇被開門的動靜驚醒,慢慢地直起身來,敲敲酸痛的後腰,對護士笑着打了個招呼,小聲地問道:“她什麼時候會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