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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誰?”

姜羽凡眨了眨眼,使勁側過了頭去,半空里有咔吧一聲清晰的脆響。姜羽凡疼的呲牙卻全然顧不得揉一揉脖子,只顧瞪着皂白分明的一雙眼瞅着苗有信。唯有如此,才能表達出此刻心底里的震撼。

“你……沒有聽錯。”苗有信呆了半晌,方才能開口。

姜羽凡再說不出話,只覺心底里有驚濤駭浪難以平復。君青藍要去求長樂公主?

她才剛剛逃脫了成為駙馬的命運,長樂公主只怕恨透了她。若是聰明人這時候就該老老實實躲的遠遠的,就這麼自動送上門去了?

……

燕京盛世,歌舞昇平。夜幕低垂時,華燈初上,一派熱鬧繁華。

若問燕京城裡最叫人留戀之處在哪裡,當屬白虎區與青平坊交匯之處的大興市。那一處也是主城區與平民所居住的內城區交匯之地,酒樓瓦肆林立,市集興盛。自然便成了眾人心中宵禁前最好的去處。

這一日夜色才起,如淡薄一層黑紗將天幕籠罩,星辰月光尚不及綻放光芒,大興市上卻早成了璀璨燈海。明亮的燈火之光似艷陽溫暖,在夜色里為所有人指點方向,叫人瞧着便覺得通體舒泰。與燈海中有一座拔地三層的小樓與別處皆不相同,不僅僅在門庭處掛了燈籠,連樓角屋檐每一個飛檐都墜了花燈。花燈以西域琉璃打造,雕成了蓮花形狀,層層花瓣堆疊,點了粉嫩的彩漆,燈芯給製成了蓮心模樣,花盤下又垂了手掌長一串鈴鐺。微風過處,叮叮噹噹清脆婉轉。別緻的很。

這小樓便是燕京城赫赫有名的紅酥手。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這樣的名字聽起來便叫人覺得骨頭都酥了,恨不能醉死在這樣的紅塵脂粉溫柔鄉里。

然而,紅酥手與旁的青樓又不相同。這裡美人遍地卻各個清高,腹有詩書琴棋書畫樣樣俱全。若是你不能在才學上任何一道贏了她們,即便有再多的銀錢也成不了她們的入幕之賓。

北夏立國之初便推崇儒學,讀書人常以詩書禮樂射騎作為衡量才學高低的標準,紅酥手的格調完全迎合了他們的心思。於是,燕京城的讀書人便暗地裡將這裡給當成了比試才學的好去處。久而久之,紅酥手就成了個風雅之地,也成了大興市裡最熱鬧之地。

與紅酥手裡別處的熱鬧喧囂不同,二樓東北角的芙蓉閣里卻靜悄悄的聲息皆無。屋中,一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垂首執着酒杯,另一隻手慢悠悠捋着自己額下的鬍鬚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他似乎極其眷戀自己的鬍鬚,一下又一下,怎麼都不肯罷休。以至於屋中如花似玉的如霜姑娘完全成了擺設,輕輕抱着懷中箜篌,到底不知該不該如往常一般彈奏。

“這位爺……。”自打那人入了芙蓉閣,她已經彈了兩首曲子。那人卻始終沒有丁點反應,如霜的手指便漸漸有些僵硬,頗為尷尬:“不知您想聽什麼曲子,但凡您能說出名字來,奴家都能彈。”

如霜的聲音婉轉清脆,比箜篌還要悅耳。若在往日早叫屋中恩客千依百順,如今卻……沒有半點用處。嬌滴滴的美娘子竟抵不過稀拉拉幾根黑漆漆的鬍鬚。這樣的認知叫如霜頹敗,險些崩潰。

以前從未遇見過這樣的情形,這麼干坐着。

好尷尬啊!

“咚咚。”叩門聲成功的挽救了如霜,女子嬌軀猛然自錦凳上彈起三兩步奔在門邊,健步如飛。

“周公……大人,快隨小人回府去。”門外,一灰衣小廝風風火火沖了來,一把扯了中年男子衣袖,生拉硬扯往門口拖了去。

中年男子終於將手指自鬍鬚上移開,瞧着面前小廝,眼底有精光一論:“你這猴崽子,着急忙慌的是要去投胎?”

男人聲音冷厲,帶着幾分陰柔,面色如同掛了霜。

“大人您快回去吧,宮……。”他忽然住了口,手指飛快朝着正東遙遙一指:“貴人就要到了。再晚一會子,咱們可就真得投胎去了。”

“那還等什麼?走!”男人也不囉嗦,丟了酒杯大踏步出了門。竟也不理會尋他的小廝,一路小跑着下樓去了。

如霜的身軀徹底僵硬,抱着箜篌的手指緊縮。指端艷紅的蔻丹在燈火下泛起猩紅的光芒,細密的貝齒緊緊咬了唇瓣。這是什麼情況?她的美色居然被人無視了?還是連續被兩個人無視!

好不甘心啊!!!

“阿彌陀佛,可算走了!”房門外,媽媽月娘長出口氣。細長手指輕輕拍了拍胸口。

“媽媽。”如霜眼底生出幾分驚異,方才媽媽一直在?姑娘們帶了恩客進房後,媽媽還要守在門外聽動靜。這種事情在紅酥手可從來沒有發生過。

是不相信她?

如霜癟了癟嘴,只覺委屈:“您是對如霜不滿意么?”

“沒有的事。”月娘擺擺手,瞧着如霜,眼底分明帶着幾分後怕:“方才那貴人,我是怕你應付不了。所以才……。”

“罷了罷了。”春月娘勾了勾唇角:“好在人安安生生走了。”

“咦?”瞧她這樣子,如霜到有了幾分好奇:“咱們紅酥手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沒有瞧見過?那人什麼身份,也能叫媽媽顧忌成這樣?”

“那人不一樣。”月娘緩緩斂了面頰上笑容:“他……根本就不會喜歡女子,卻忽然來了這樣的地方。真叫人難安。”

如霜吃了一驚:“天下間還有不喜歡女子的男人?莫非他是個……”如霜腦子裡忽然閃過個恐怖的念頭,猛然閉上了口。若是真的,可也……太荒唐了吧!

“莫打聽!”月娘沉了聲音:“趁着時辰尚早,還不趕緊下去再找個中意的去?”

“是。”如霜答應一聲,抱着箜篌裊裊婷婷走了。

月娘眸光在她身上只一輪,便幽幽投向喧囂的大廳。這位不同尋常的客人來的快走的更快。但願今夜……千萬不要給紅酥手招來什麼禍端!

“周公公,您快着些。”紅酥手大門外,小廝低眉順眼做了個揖。親自攙着男人上了馬車。

馬車起先走的極慢,直到轉過了街角才將罩在燈籠上的輕紗給揭了去,露出燈籠上長樂公主府的家徽出來。下一刻,便聽馬鞭一聲脆響,馬車飛馳而過。

“怎麼回事?”宦官周德富皺着眉,將雙手撐在馬車兩側來緩解顛簸:“我才出來這麼不大會,你們就惹出什麼了不起的禍端出來了?居然還驚動了宮裡的貴人,一個個都嫌棄命長?”

“這可真怨不得小人。”小廝苦了臉:“您走了不到一刻,那個叫君青藍的小白臉就忽然闖了來,嚷嚷着要見公主。她的身份公公您也知道,小人們哪裡敢攬?誰知她見了公主只片刻的功夫,從雨花閣里就忽然傳出了消息說公主昏過去了,春芹姑姑便立刻進宮去尋御醫。之後就來了聖旨,叫咱們準備接駕。小人這補救趕緊馬不停蹄來尋您了。”

“什麼時候下的聖旨?”

“大約半個時辰前。”

“快!”周德富從馬車裡探出了頭去:“再快一點。若是耽擱了迎接聖駕,你們一個也別想活!”

車馬如飛,呼嘯着沖向長樂公主府。大興市這時候正在最熱鬧的時候,馬車這麼橫衝直撞自然惹了不少禍事出來。然而巡街的捕快卻沒有一個人理會,百姓們瞧見長樂公主府的家徽也只得自認倒霉,誰還敢真的跟公主計較去?

只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馬車便到了公主府。周德富才要吩咐人將馬車趕到後門去,冷不丁便聽見一聲大喝震的耳膜生疼:“皇上駕到!”

周德富驚得眼皮子一跳,也顧不得叫人來扶,匆匆跳下馬車沖在大門口噗通跪下。手指則藏於身後,示意車夫偷偷將車子趕去後門。

“周公公,您可算回來了。”

大門口,公主府管事金嬤嬤長長舒口氣。周公公朝她丟個眼色,二人垂首抿唇跪好迎駕。

北夏帝今日出行低調的很,只坐了架金頂的馬車出來,車前車後也只帶了一小隊御林軍。司禮監總領太監趙尋先從馬車裡出來,吩咐小太監在車前跪好了。這才小心翼翼挑起了車簾,請北夏帝下車。

“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人齊聲稱頌,語聲不曾落地,北夏帝卻已經大踏步上了台階。竟誰都不曾理會,徑直朝內院去了。

“跟上!”趙尋冷聲吩咐着,快步追了上去。

“趙公公。”周德富一把扯了唇上假鬍鬚,輕手輕腳跟上:“皇上今日出宮,奴才們該如何接待?”

找尋瞧他一眼,狠狠顰了眉:“你這裝扮就莫要在皇上面前走動了。”

“多謝公公提點。”周德富陪着笑臉說道:“奴才立刻去換了衣裳到公主跟前伺候。若是有什麼需要擔待的地方,還請您一定要支會一聲。”

“你去吧。”趙尋瞧向金嬤嬤:“你跟着雜家一同到皇上身邊伺候去。無論皇上問什麼,都要仔細些回答。”

周德富低眉順眼等着眾人皆去得遠了才直起了身,眼底閃過狠厲的光。瞧向身後小廝:“你說的君青藍,可是錦衣衛那個仵作?”

“可不就是她?”小廝說道:“旁人能叫她進府?”

“走。”沉吟良久,周德富狠聲說道:“會會她去。關鍵時刻這人才是我們保命的法寶!”

那一頭,雨花閣外的宮人們早跪了一地,各個噤若寒蟬,不敢言語。北夏帝誰也不瞧,大踏步進了正東的水閣。

眾人只覺屋中起了低低一聲嗚咽,下一刻便聽凄厲悲慘女聲哀聲哭道:“皇上,您就讓奴婢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