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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長樂公主將手中茶盞猛然在桌面上一磕,叮一聲脆響,激的人打了個哆嗦:“本公主無非是瞧着這案子拖得太久了,才來替皇上瞧瞧。至於問案的事情,還得各位大人加把勁才是。”

她將唇角一勾,眸光幽幽瞧向了李從堯:“聽說端王爺是這案子的主審,本公主倒想聽聽你有何高見呢。”

長樂公主將尾音挑的極高,語聲里似充滿期待,眼底卻分明滿是算計。然而,右案後那人卻仍舊略垂着頭顱翻看着手中卷宗。良久,翻過一頁。

長樂公主面頰上的笑容抖了抖,眉峰不可遏制的一挑。她將手指一縮,把桌案上的茶盞抓在手裡。眼看便要摔在地上時,方才聽到高嶺之花般清貴男子淡淡唔了一聲。

下一刻,李從堯抬眼,珠玉般蒼白的面色上一雙狹長鳳眸分明清冷無波,卻芝蘭玉樹一般美好:“本王不過是個旁觀者。依卷宗來看,對這案子最熟悉的人是君青藍。便由君青藍來說說吧。”

君老爹始終低垂着頭顱,猛然聽到這個名字身軀忍不住一抖,便朝着公堂下寂靜一處角落瞧去。公堂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那一處聚了去。

君青藍就在那裡,離着君老爹並不遠。安安靜靜,聲息皆無。

穿堂風將她衣角微微捲起,卻被她以雙手壓平了。唯有齊腰長青絲隨風飛舞,好似在周身形成了一道淡黑的光暈,竟帶着一種油潑不進的孤寂,似乎任誰也無法插入其中,更不可能觸摸到那人內心深處的秘密。

“君青藍?”長樂公主輕呵一聲,眉目中分明帶着幾分不屑:“你還真有幾分本事。不過短短几日,居然能叫端王維護至此?本公主從沒有聽說過,在這天子腳下燕京城中,能有一個外人搬進端王府去住。本公主可真真是小瞧你了。”

事情居然已經傳說的這麼不堪了?

君青藍略垂着眼眸:“卑職只是個身份低微的小人物。”

李從堯挑眉,這算在解釋?因為她身份低微,所以身不由己?是在控訴他對她的強迫挾持?

有點意思。

長樂公主輕哼:“你莫要忘了與本公主的約定。”

她緩緩探出一根手指出來:“今日是六月二十五。”

一個月的時間,若是君老爹的案子沒有查清楚,君青藍就得心甘情願成為長樂公主駙馬。六月二十五,距離一個月結束還差十日。

“卑職不曾忘。”君青藍說道:“卑職一直在努力。”

長樂公主瞥了她一眼,緩緩別開了眼去:“端王,崔泰案的新人證至關重要。是你作保叫這人進來,若是有什麼閃失,得你一力承擔。”

李從堯點頭:“可以。”

君青藍半眯了眼眸,李從堯居然又一次維護了她。為什麼?

“去吧。”李從堯只淡淡瞧了她一眼,便再度埋首到卷宗中去了。

君青藍吸口氣,自打進了大堂以後第一次抬起頭來。清冷的目光直直朝着書生瞧了過去:“請你將你的的姓名和來到大理寺的目的重新說一遍。務必要詳細,不可錯漏任何一個細節。”

書生仰着頭,唇瓣卻緊緊抿着,眼底桀驁無半分懼色,卻也無半點要開口的意思。

“請你相信我。”君青藍瞧着他,目光清冷無波卻深刻:“我是,錦衣衛仵作君青藍。”

女子身軀纖細高挑,瞧上去弱不禁風的單薄。蜜色一張面孔緊繃著,不苟言笑。肅然的面色很容易叫人忽略她原本柔美的五官,在大理寺這樣暗沉的地方,她孤零零站在那裡。周身都似染上了無法言表的孤寂和冷漠。

然而,卻不知為何,這樣的人瞧着叫人……莫名的心安。

“我……。”書生瞧着她的眼睛,訥訥開了口:“能信你?”

君青藍輕啟唇瓣,只緩緩吐了一個字:“能。”

“小生名叫寧楚字子蘭,是嶺南郡應考的貢生。因長途跋涉沾染了風寒,加之不能適應燕京水土病倒,而誤了考期。鬱結落魄之下靠在街頭倒賣字畫為生,希望能賺夠了盤纏早日返回嶺南去。”

寧楚聲音頓了一頓,似想起來潦倒落魄的過往,眉目間添了幾分憂鬱。

功夫不大,卻使勁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他的眼底已經煥發出一片蓬勃的生機出來。恍惚中竟叫人覺得璀璨如星,還有一絲叫人不明所以的溫暖。

“小生做生意並不十分出色,但小生從不會後悔曾經有過的那一段經歷。正是因為這一段過往,叫小生找到了今生最重要之人。”

他將唇角勾一勾,連聲音都添了幾分溫柔:“我們發過誓,這一生都要忠於彼此,即便歷盡艱險也一定要在一起。那一日,我們籌夠了盤纏,準備返回嶺南去。可惜在途中發生了一些事情耽擱了,幾乎要到快宵禁時才出了城。燕京城外,方圓數里都沒有人家。我娘子是個身嬌體弱的千金小姐,耐不得風餐露宿的苦寒。於是,小生便同她繼續趕路,終於走到了義莊。多虧君老爹好心收留我們,待我們修整好後才再度上路。那一日對小生和娘子都非常重要,所以小生記得清清楚楚,我們與君老爹相識的時候是六月初十。”

“你可還記得到達義莊時是什麼時辰?”

“亥時。”寧楚堅定說道:“君老爹讓我們進門的時候,他正拿了香燭要給義莊里的牌位上香。他說,那是他每日必做的事情。”

君青藍點點頭:“每日子時天地間陰氣最為渾厚,也是陰陽交界之時。我爹爹每日皆會在子時為亡魂上香引路。燕京城門在每日戌時末關閉。從南德門出發到達義莊需要半個時辰左右的時間,算起來你早該在亥時初到達義莊,為何卻拖到了快子時?時間上,似乎有些出入。”

寧楚眸色微微一閃:“並沒有。小生的娘子是個嬌弱的千金小姐,連番的夜路奔走幾乎叫她精疲力盡。加上……出城前出了些狀況,所以走的慢了一些。”

君青藍雙眸一瞬不瞬盯着寧楚。她絕對沒有瞧錯,在提起他娘子的時候,寧楚眼底分明生出幾分忐忑和暗淡。那裡藏着一個秘密,他沒有說實話!

“你在亥時到達義莊時,可有瞧見旁的人?”

“除了君老爹,並沒有。”

“要想仔細,莫要着急回答。”

“小生不會記錯。那日天色已晚,我們自燕京一路出行都不曾瞧見半個人影,更何況是在義莊那樣的地方?那裡根本藏不住人。小生能斷定,我們在義莊逗留這一段時間內,再沒有旁的人了。”

“恩。”君青藍略一沉吟。那麼,崔泰那時候在哪裡?

“你自亥時進入義莊,到丑時方才離開。中間大約過了有兩個時辰,這兩個時辰你在做什麼?”

“君老爹為我們準備了飯菜,吃飯需要花費一些時間。加上我娘子周途勞頓需要休息,所以便耽擱的久了一些。”

“既然需要休息,為何不幹脆在義莊留宿?你方才也說過,你娘子是個千金小姐,並不適合風餐露宿的生活。為何仍要堅持在三更半夜趕路。”

“這個……。”寧楚聲音頓了一頓方才說道:“已經休息夠了,小生與娘子都不大喜歡打擾別人,更不喜歡在他們家中留宿。所以……便連夜走了。”

君青藍半眯着眼眸,好半晌再不曾開口說話。明潤而清冷的眼眸卻盯着寧楚,一瞬不瞬。寧楚便始終保持着微垂着頭顱的姿態。他原本長着一雙劍眉星目,這樣的姿態和角度叫人瞧不見他眼中的神采,顯得並不那麼精神。

“你與你娘子現在與何處落腳?為何過了這麼些日子始終不曾回到嶺南去?”

“我們走到通縣時我娘子犯了痼疾,小生便暫時租了間房舍落腳。想着等到娘子病體痊癒後再上路,不曾想聽到了君老爹入獄的消息,便匆匆趕來想要為他作證,洗脫罪名。”

君青藍淺抿着唇瓣沒有出聲,良久方才瞧向了君老爹:“他說的事情都是事實么?”

“是。”君老爹低着頭並不肯與她眸光接觸,他不想叫她瞧見自己眼中忐忑與不安。

“為何你從沒有同我提起六月初十還見過他們?”

“我以為……。”君老爹訥訥說道:“不過一件小事,並不足掛齒。而且,崔公子當時形容狼狽,並不想與旁人相見。我便將他藏在了你的房間里。”

“我……大約明白了。”君青藍吸口氣抬起頭來:“可以退堂了。”

“什麼?”

眾人吃了一驚,側目瞧着君青藍。連李從堯都悚然抬起頭來,淡漠無塵一雙眼眸盯在君青藍面頰上,一瞬不瞬。

“你將案子查清楚了?”長樂公主瞪着眼,聲音有些微的尖利:“是誰?是誰殺了崔泰?你快說!”

君青藍瞧一眼長樂公主,她語聲忽然這般尖銳,有些奇怪呢。

長樂公主與她目光接觸,身軀忽然顫了一顫,眼中便似添了幾分疲憊。以單手扶了額頭慢悠悠坐下:“皇上忽然叫本公主來做這個監察御史,早些結案才能安心吶。”

這般解釋也算是合情合理。

君青藍半垂了眼眸說道:“卑職心中大約有一些概念,但是……有些細節還得推敲。請寺卿大人將無關人員暫時摒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