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損過半的黃黑毒蜂和青綠螞蟻潮水般的退去，在山林間，草木底下，消失的無影無蹤，就像它們出現之前一樣。

王釋遠“狂風”撐地，一屁股坐倒在碾碎成泥的毒物屍體上，大口喘着粗氣。

長達半天時間的戰鬥，讓幾人精疲力竭。即使情況較好的張焚，也消耗了大量精力。放鬆下來，疲憊立刻翻湧上來，忍不住清開一塊空地，盤膝坐下。

矮山邊上，司徒爾雅御劍飛起，空中挺立。

想着可能還有危險，張焚抖擻精神，一躍而起。

游目四顧。

空山寂寂，如果不是周圍還有大量毒物屍體，和戰鬥留下的痕迹，幾乎讓人懷疑，剛才經歷的一切，是否幻覺。

“這麼大批量的毒物……”一個人名，一個門派在他心裡浮現：“巫馬樂天……闇毒教……可是是為了什麼？”

“來了！”凌空站立的司徒爾雅低喝一聲，提醒三人。

在他說話同時，極遠處西北方，被陣法籠罩的九座高峰之一的山頂上，低沉的號角聲響，沉鬱悠揚，音色又有幾分和普通號角不同。

巫馬樂天御刀升空。

黑風滾滾，一陣旋風托着他的身體，從那邊山峰下的一片谷地里升起，向幾人所在的山頭飛來。

沒有直接降落到矮山頂上，巫馬樂天在兩三里外的地方降下刀光，步行，沿着矮山朝向谷口外面，平緩的一側，舉起雙手，慢慢靠近山頂。

“司徒兄、張兄、王兄，誤會，誤會，本教絕無惡意！”

巫馬樂天帶着黑黑眼圈，彷彿酒色過度的臉上帶着濃濃的苦澀，鼻青臉腫，一步一個停頓。用最能夠顯示無害的姿勢，爬上山坡。

全身暗綠竹紋，胸前一個大大黑色漩渦圖案的織錦法衣處處破損。下擺斷去一截，連同左腿褲管一起消失。裸露在外的手腕、小腿上，還留有深深勒痕，就像被捆綁過一樣。

一見面就大聲叫嚷。

看上去，竟是比這邊四人還要凄慘三分！

“你賊娘！”看着巫馬樂天雙手高舉，以示沒有敵意，一步一個停頓，步行走上山坡。王釋遠心頭怒火熾盛，拋下“狂風”，雙手握拳，撲上前去，照着巫馬樂天面門打去。

“別打！”

“別打啊！”

“我警告你不要打臉！”

“去你的！”

……

巫馬樂天從閃躲避讓，到挨了幾拳以後怒而還擊，只用了短短几個呼吸。

兩人純憑體力，拳來腳往的鬥毆。

這樣打法，巫馬樂天可不是王釋遠的對手。十幾分鐘過後，王釋遠大聲喘息，從騎跨坐在巫馬樂天背上的姿勢起身，呵呵笑道：“服了沒有？如果不是念在之前那點交情，老子打得你滿臉開花！”

“呸！”青腫更添幾分，法衣變得更加破爛的巫馬樂天撐地坐起，惡狠狠吐出一口唾沫，道：“如果不是本少主倒霉催的，攤上那麼個姐姐，會讓你近得了身？”

說著他起身站起，躬身抱拳，道：“司徒兄、張兄，我知道剛才的事情大大得罪，還請看在小弟份上，暫且揭過，敝教必有後報。”

“你臉真大！我怎麼不知道跟你有什麼交情？”王釋遠出言譏諷道：“要暫且揭過，總該讓我們知道個子丑寅卯吧？”

“你！”巫馬樂天先是一怒，繼而聽出王釋遠其實是給了他個解釋機會，顧不上同王釋遠計較，面向三人，趕緊說出一番話來。

原來闇毒教當代教尊，巫馬星波年輕時曾有一段情緣，留下一女，也就是巫馬樂天同父異母的姐姐。雖然在闇毒教中有身世不明，沒有母族支撐兩大弱點，對巫馬樂天的繼承人地位構不成威脅。不過自身修為，御使毒物的水平，都比巫馬樂天強些。

平時極受巫馬星波寵愛，在巫馬星波面前精靈可愛，面對別人卻是性情古怪。闇毒教年輕一輩里，沒有不怕她的。就連巫馬樂天這個親弟弟，對她也畏懼三分！

“我一進入‘雲濛霧海’，就發現本教術法留下的暗記。按照暗記里的信息找去，想不到竟然是巫馬青青！”

巫馬樂天咬牙切齒：“她被我父寵得驕縱慣了，不知天高地厚。見三位同我走得近些，執意要進行試探。我想阻止，還被她……”

聲音猛然停頓，巫馬樂天滿臉不堪回首，轉頭說道：“可她畢竟是敝教教主女兒，還請三位……”

“呵呵！試探！一個試探差點把我們的命試沒了！”王釋遠嘟囔道

“王兄這就是胡說了！”巫馬樂天嗤嗤笑道：“區區三百翡翠碧鱗蛇、一千枯葉蝮、一千血線碧睛蛇、一千獠牙熾火蝠、一巢破玉蜂、一巢綠泥蟻，就能讓水雲公子束手無策？那本教豈不是可以說巫馬青青，猶勝様姝四公子？”

既有諷刺，又是激將。

“好了！”司徒爾雅眉頭輕皺，拂袖一揮：“且聽聽令姊怎麼說吧！”

“是！是！”巫馬樂天臉上轉笑，御刀飛起，當先帶路。

百忙之中，還不忘向張焚示好。

張焚微笑回應。

他冷眼旁觀，巫馬樂天走的是“君子可欺以其方”的路子。

凶拳不打笑臉人，就憑水雲山名門正派的架子，水雲公子的聲名，以他放得這麼低的身段，司徒爾雅就不好追究太過。

司徒爾雅心知肚明，只不過他要維持一貫的“人設”，所以願意配合。

再往前推，王釋遠痛毆巫馬樂天，未嘗不是有意為之。

修仙者憤怒動手，什麼時候變成打架鬥毆了？

王釋遠搶先動手，其實是有意控制事態，先給巫馬樂天一個說話機會，避免雙方一見面，就打到不可調和地步。

繼而，又給司徒爾雅留下可進可退的餘地。哪怕超出他的預料，司徒爾雅就是要跟闇毒教翻臉，追究到底，也不顯得突兀的。

“王師兄不像表面上粗豪，那兩位也是好演技！”

拿捏住司徒爾雅的態度，其他人就好辦了。

龍霄鵬在四人里最沒有話語權，張焚雖然有辦法破壞，可是無論龍山五派還是刳山，都沒有和闇毒教交惡的理由。

看着三人從“真心認錯”、“痛心疾首”，上演到“痛斥責備”、“寬宏大量”，兩名主角一名配角，配合默契，將事件定性為“年少無知，性情不定”和“並無惡意”上面。

責任歸咎於巫馬青青一人，把順便充分展示水雲公子名門正宗的博大風采。

戲碼走到尾聲，毒物襲擊事件暫時揭過。接下來就看巫馬樂天允諾的賠償，和巫馬青青本人態度能不能讓幾人滿意了。否則，不用這個理由，司徒爾雅也會用其它理由從闇毒教找補回來。

不過，張焚估計，即使巫馬青青不願配合，水雲山多半也不會因此與闇毒教交惡。

西北高峰之上，山峰凜冽，吹得代表闇毒教的黑暗漩渦大旗獵獵作響。

高山巔上，旗杆下面，早已搭起一座鑲金飾銀的大帳。

純黑布料上，裝飾華麗。帳壁上帶着水火雲紋蛛、龍尾金環蛇、碧幽遊魂蠱、赤電金槍蛸等等闇毒教出名的毒物圖案。

八男六女，十四名修為不弱，都在御氣、神光之間的僕從守衛在大帳外面。

男女身上都是一襲極其簡單的白袍，彷彿就是在白布口袋地面剪開一個破洞，伸出頭來。除此之外，腰間有的插着長柄金鐘，有的手握旗幡，有的掛着小鼓。再無任何衣物，赤足站在山巔的石塊上。

男的高大，女的較小。

張焚仔細打量，只見這些男女眼睛狹長，冰冷不似人類，不禁微微一顫，想道：“聽說闇毒教豢養有妖獸道兵，不會就是這些吧？”

幾人落下劍光，帳篷里傳出一個清脆明亮的聲音：“佘七娘、冉十五郎，我讓你們山中放牧，誰讓你們擅自襲擊別人的？”

帳篷外面十四人里，一男一女倉惶跪下，拜倒道：“是小的動了貪念，起了尋覓血食的心思，才衝撞了這幾位！不是……”

“那後來呢？哼！”大帳里的女聲怒意更甚，截斷兩人求饒話語：“後來你們將錯就錯，就起了狩獵活人的心思？還有冉十四、佘六，你們的破玉蜂、綠泥蟻也是無意間撞上去的么？”

話語山泉一般悅耳，也像山中清泉一樣冰寒冷冽。

又有一男一女跪了下去，由那白衣女子俯首說道：“啟稟小姐，我們是見翡翠碧鱗蛇、枯葉蝮、血線碧睛蛇、獠牙熾火蝠損失過大，擔憂小姐責罰，這才擅自驅使破玉蜂、綠泥蟻攻擊幾位，請小姐降罪！”

“好！好！既然知道，那就拿你們的性命向幾位貴客賠罪吧！”

裝飾華貴的黑底大帳里傳出句話，兩聲擊掌，門帘一掀，一名綵衣打扮的丫鬟，手持玉斧，走了出來。

年紀甚是幼小，看上去同玉神音相差無幾。一張小臉板的板正，神色嚴肅：“佘七娘、冉十五郎擅自獵取血食，襲擊人類；佘六娘、冉十四郎不去阻攔，反而與佘七娘、冉十五郎一起向貴客發動攻擊，罪不容恕，當斬！”

“斬”字出口，玩具一樣，拳頭大小，青翠欲滴的玲瓏玉斧輕輕揮下。嚓、嚓、嚓、嚓，極快的聲音響過四聲，兩男兩女，四名修為不弱的白衣修士，人頭落地。

一腔鮮血噴出，屍體一陣閃爍，在張焚還沒看清時候，已經被綵衣丫鬟左手另一件布袋樣的法器，收攝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