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膠台的工作輕鬆閑適，空了下來，黃音就開始琢磨自己現在自我提升的重點，想來想去，認為最重要的是要把白話先學好。這是個港資廠，大部分高層管理員都是香港人，而他們基本不會說普通話，只能靠白話與人溝通，所以也導致會說白話的員工特別吃香。

黃音去書店買來《粵語輕鬆學》，這是口袋書，巴掌大一本，她把它裝在口袋中，單獨一人時就拿出來學幾句。她不敢光明正大地學，是因為怕自己撇腳的語音，惹人笑話。一周過去了，照着拼音和文字拼裝的白話，學的還是沒個樣子，根本不敢開口說話。怎麼辦呢？找人直接對話。最好的對象就是那個孫娜，她的欽州話和白話基本一致，她的普通話說的要多差有多差，以後就讓她直接說白話。

想到辦法，黃音開心極了。本來在她空閑的時候就會幫孫娜粘粘盒子，現在就更殷勤了，一空閑下來就往她跟前湊。不被台里其他人喜歡的孫娜，有黃音作伴，很是高興，沉默寡言的她也開始喜歡說話了。開始是她說欽州話，黃音說普通話，後來是她說欽州話，黃音說半普通話半白話，最後是她說欽州話，黃音說白話。

半個月後，黃音就能比較流利地和別人用白話交流了，陳凱安在飯堂聽見她和管理員的無障礙交流，非常欣慰，特意買了一瓶飲料獎勵她。說他自己學白話算快的，也差不多用了半年時間，沒想到黃音進廠不足一月就已經基本熟練了。

黃音在浩誠廠熟悉後，生活也開始多彩起來。她和黃國萍已經非常要好了，在九台後，何珍這個可愛女孩也加入了黃音和黃國萍的小圈子，三人總是一起上下班，一起吃飯，周末雙休時偶爾也會約着在村子裡逛逛。至於黃音的白話師傅孫娜因為住在老棟宿舍，隔得遠些，所以她們兩人的交往也就只局限於工作時間內。

黃音高中的課程自出來後就沒有放下過，每天都會抽空看看課本，她計劃年內把高一的課程全部自學完，春節回家時再借高二和高三的課本出來自學。為了方便自學，她還準備把自己的住處條件改造一番。

廠里有個屬於工程部的木工組，在廠區花園的最裡面，很偏僻，黃音在廠里閑逛時發現的。木工組裡有一個老師傅帶着幾個徒弟，他們的工作時間隨辦公室，上下班都比黃音他們晚半個小時。黃音書多，很想有個書架，於是把主意打到這個木工組來。

狡猾的黃音因為有所圖，經常在晚飯後帶着兩個“大跟班”——黃國萍和何珍散步，特意從他們木工組路過，也經常會遇到收工去吃飯的他們，黃音總是非常乖巧地和他們笑笑，算是打招呼。

有了點頭之交的交情後，一些時日互相也熟悉起來。這時，黃音就避開兩個跟班，單獨去木工組串門，聊聊閑話，也好奇地向老師傅問東問西，感嘆他有魯班之巧奪天工的本事。鑒於此，老師傅對黃音的印象愈發地好了，說要是自己有個這樣的小孫女就好了，又漂亮又聰明。

黃音在一次串門聊天中，“無意”地說出自己想去買個單層的小書架，老師傅忙問想要什麼款式的，黃音藉機把自己想要把書放在床上的想法說了出來。老師傅笑笑，讓她先別去買，並約黃音兩天後不加班時到他這裡來玩。

黃音到浩誠後很少加班，主要是部門裡最忙的一段時間剛過去，下一個忙碌周期是在萬聖節前，聽說一直到元旦都不會清閑，訂單都是要趕在萬聖節、聖誕節、元旦幾個節日銷售的。所以趁着這個空檔，黃音才有時間常去木工組串門。

兩天後，黃音如約來到木工組。老師傅賴遠新看見她就笑眯眯地拿出一個東西來，說道：“小丫頭，這是我空閑時用邊角料做的，你看可合你意？”

“太好了，賴師傅，你是神仙嗎？這和我想要的書架一模一樣。真的是送給我的？”

“不送給你，我做來幹什麼？玩嗎？”賴遠新好笑地說道。

“賴師傅真好，那你還能不能用邊角料給我做個四十公分寬，六十公分長的小書桌呀？我想放在床邊上看書用，宿舍的寫字檯被大家堆了很多東西，都不能用了。”黃音馬上借梯上樓。

“做是能做的，可是做好你也拿不回去，書桌比較大，目標大，會被別人發現的。”

“這倒是的，怎麼辦呀？”

“先不管書桌的問題，你坐下來和我說說你為什麼那麼喜歡讀書？別的小女孩子都是天天想着去哪玩，買新衣服，你卻完全不同。哎，你們三個去倉庫里把木材全整理一遍。還有你說你20歲，可我看你這樣子頂多就只有十五六歲，借假身份證進廠的？”賴遠新支走自己的徒弟，又給黃音倒了一杯茶。

看着這個慈祥的老人，黃音也有傾訴的欲wàng，就什麼都不顧了，把自己因為家裡原因不得不輟學和準備自習高中課程，以及自己年齡小，冒名進廠的事全都說了。

“好孩子，你不容易呀！我不會把你的事說出去的，如果你以後讀書累了，就到賴師傅這裡來坐坐，我給你泡功夫茶喝。我這裡只要做自己的事，沒人管我們的，你任何時候來都可以。書桌我幫你做，到時我們再一起想辦法把它弄到你的宿舍去。只是這段時間我們有很多活，要晚些時間才能做好。這樣，一周，一周之內肯定做好。”有着花白頭髮的賴遠新聽說黃音的事後，心裡很不平靜，決定要儘快幫黃音把書桌弄好。

自己借人身份證進廠這件私密事，黃音甚至連兩個跟班都沒說過，現在說出來，覺得自己心中也鬆了口氣，好像也沒有那麼難受了。這些日子除了舅舅，所有人都對她叫着一個別人的名字，她很氣餒，覺得快要把自己的名字都丟失了。還有因為借身份證的原因，加上她又比較穩重，黃國萍和何珍都把她當成姐姐般依賴，這也讓她非常無語。現在終於有外人知道自己的真實年齡，黃音心裡樂開了花。

書桌還真是一周內就做好的，賴師傅借檢修宿舍桌椅的名譽，悄悄把書桌送到黃音宿舍，為了防止別人發現，黃音讓賴師傅在上班時間送的，而她則與忘帶生理期用的東西需要返回宿舍為由，向大組長阿玲請了15分鐘的假。

兩人把書桌放好，都忍不住發笑，好像幹了一件什麼大事是的。

“記得和舍友說是你舅給你買的。”賴遠新走時還不忘叮囑黃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