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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夫拽緊手中的小金魚,現在船上也沒有船槳了,用不着他在做什麼,乾脆將掛在船尾的燈取下放到船中間的橫板上。他也不知道開路是個什麼意思,也不敢往不好的方面自己嚇自己,試探着問道:“敢問公子,開路是何意?”

鐵面男子看看他,又晃晃手中的葫蘆道:“將水倒了。”

鐵面男子飛身從船頭跨過,驚得船夫張大了嘴巴,雖說能看清楚木板,可是距離還是有十米遠。只見男子出腳極快,腳尖從水面上踏過,不費吹灰之力便站在木板上。

“上?”鐵面男子再問船夫,船夫連連擺手。他見船夫不上板子,他也不在過多的停留,伸手搖搖山崖上拖下的繩索。

江風呼嘯的黑夜,山崖之上傳來一陣鈴鐺的叮咚聲,隨後有幾個人低頭往山崖下看,確定有人站在上面才開始拉繩索。

鐵面男子越升越高,隻身站在小船上的船夫明明被凍的發青,握着小金魚的手心卻在漸漸冒汗,冷汗。

一團妖氣圍着船夫繞了一圈,隨後停在他的肩頭上。船夫渾然不知,只覺得脖子有些發癢,他用手抓了幾下越抓越癢,有些濕漉漉的感覺。他低頭看看手,只看到手上滿是鮮血。他更怕了,想快些離開這個邪門的地方,趴在他身上的妖靈盡情地吸食着農夫的恐懼,發出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尖笑。

鐵面男子跨上山崖,回頭看了一眼小船,上面哪裡還有什麼人,只有一團巾帕包着的小金魚散落一地。“愚人自毀,能怪誰?”他手中彈出一顆珠子,看着用力不大,卻硬生生將小船打翻,小金魚紛紛掉入水中。

凰崖島的集市上熱鬧非凡,各路行家帶着面具邊走邊做生意,也沒有什麼固定的攤位,都只是在身上插着一根旗子,旗子上畫著所賣的東西,需要者以物相換,雙方同意便可換,大多數人便是如此做生意。小金魚,金元寶什麼的,在凰崖島上,其實連屁都不如。

凰崖島上固定鋪子很少,典倉霖當鋪便是其中的一家。在凰崖島上生活的人,無人知曉典倉霖當鋪老闆是何人,也無人知曉裡面的寶貝是從何而來,更不知何時開張何時打樣。

鐵面男子在集市上走着,不時有人將旗子往他的眼前晃,他倒是也不介意,繼續將那些人時而不見。

一個帶着狐狸面具的女子走過他的身邊道:“公子,新鮮的肉,可瞧得上?”說便說,還不經意將系的並不緊的衣帶扯了扯,露出香肩一角。

“可換。”鐵面男子轉向女子。那女子愣了愣,隨即像是見鬼一樣,捂着衣裳往人群中跑不見了。

鐵面男子冷笑一聲,又看看集市上的其他人。他們倒是未直接跑,但是都自覺的避讓出一條道,再也無人敢靠近他半分。他其實也沒有做出特別的舉動,只不過是把後背上背着的配劍拉開了一些,漏出了一條白色的飄帶。

動作吧,倒是沒做。

只是這位鐵面大哥的白色飄帶來頭可不簡單,嚇跑一群渾水摸魚的傻子綽綽有餘。

不過話也不能這麼說,凰崖島這個地方,膽子大,憑着自己一點點本事來招搖撞騙的人不少,可大多數還是各求所需的‘正經’人,他們遠離鐵面男子不是怕,而是不想惹事上身。

凰崖島上做生意交換東西的人,身上插着的是旗子,而身上沒有插着旗子的人,有可能是賣家,也有可能是另一種,那便是做‘死人’生意的。

這個‘死人’可不是神婆,不是誦經超度,是‘以命換物’,換而言之,同刺客差不多。

本來刺客遍地都是,可偏偏鐵面男子長劍上綁着的是白色飄帶,那就又不和普通刺客一樣。

在劍上綁白色飄帶的刺客,替僱主殺人不求錢財,而是鎖魂。再簡單點說,白色飄帶的意思是:替主殺仇人,一魂換一命;魂魄數萬千,任何皆可換。

那個帶着面具的女子,大概只是想賣了自己換些寶貝,可鐵面男子身上只有魂可換。

魂魄這種東西,人要了有何用,只有妖才會要。能在人和妖之間周旋的人,誰知道是人還是妖,所以嚇跑了女子。

鐵面男子走了不久,站在一個店門口,牌匾上寫着三個大字‘典倉霖’。此時鋪子大門緊閉,門口的白色燈籠微微泛光,不起眼的白旗子在風中搖曳,仔細一看,那白旗上一個字都沒寫。他猶豫了一會兒,走過去敲了敲門。

鋪子中傳出一個聲音道:“今日打烊,先生不見客。”

鐵面男子輕聲道:“魂者來,亦不見?”

“見。”一男子發出剛勁的聲音,當鋪的門被瞬間打開,男子又道:“關門。”

“兄台,許久未見。”鐵面男子同店中的掌柜互相行了個禮,掌柜亦回答道:“許久未見,進來說。”

典倉霖當鋪看起來不大,擺放奇珍異寶的柜子後,有一個精緻的隔間。隔間里一張竹席,一張雕花的案機。

鐵面男子同掌柜的一同坐下,掌柜的便笑着給男子斟茶。

“魂魘為何有空到此處?”掌柜好奇的問道。

“自然是有事。”魂魘回道。

掌柜的笑笑,做了個‘請’的動作說道:“你竟讓把那麼多的小金魚送給那船夫?不對,是送給江中魚。呵呵,還連他的魂魄都未取,只是要從良?”

“生意有來有往,我一向分明。”鐵面男子道:“那船夫本就命不該絕。”

“愚人自毀,不是你說的嗎?問價之時,他將他兄長支開,你示意過他特意找人,他未聽;凰陵江之時,他不安好心,將船槳投擲水中,斷送自己回去的機會;最後他若是同你上岸,或是喝下你的清魂酒,便不會心生畏懼,便也不會被妖靈捉去。”

“典雨林,你監視我?”魂魘將茶盞推到一邊,又舉起葫蘆道:“茶,哪有酒好喝?不如一起來點?”

典雨林拒絕:“你知曉我從不喝酒。”

魂魘也不強勸他,只道:“唉,無趣。”

“哈哈哈,入凰陵江,便是入了我的底盤,不小心些我還如何在此處混飯吃?”典雨林笑起來:“說吧,此次大遠前來,找我何事?”

魂魘問道:“你可知飛寮堂?”

“飛寮堂在凰崖島可未出現過。”典雨林道:“你這是要找我賣飛寮堂的消息?這個我可幫不了你,倒是新來了些寶貝,三界的東西都有。”

魂魘不咸不淡地回答道:“魂魄同你換?可以啊。”

“得了,我要那東西做甚。”典雨林又問:“你要飛寮堂的什麼消息?我能幫你?”

“你幫不了我,我也無需你幫。我不要飛寮堂的消息,但是同飛寮堂有關係。我接下的新生意,便是取飛寮堂線人的命。代價可不低,一換十。”魂魘又大飲一口酒。

“猛酒傷身。”典雨林又把酒推過去說道:“嘗嘗。”

魂魘道:“要殺的人……在你的鋪子中。”

“誰!”典雨林嚴肅地看向魂魘,“這不可能。我鋪子中的人皆是出生入得的兄弟,怎會有飛寮堂的人。”

魂魘喝完最後一口酒,將葫蘆翻轉一滴都沒有放過。他道:“我便是知曉你同鋪中兄弟感情深厚,我才來知會你一聲,否則憑我的本事,他已經死了。”

船夫此時就像是案板上的肥豬肉,鐵面男子怎麼說,他便怎麼做,哪怕就算是要他吃屎,也不會皺一下眉頭。他將竹筒里的水倒進江里,遞給鐵面男子。

鐵面男子卻是沒接,反而將手中的葫蘆傾斜,濃郁的糯米酒香四散開來。乍一看,那酒竟還冒着熱氣,就像是剛剛溫過一樣。他道:“酒壯慫人膽。”

船夫飲下‘一大口’,但是沒敢多飲,只是抿了抿嘴唇做做樣子。他眼睛嘰里咕嚕地轉了一圈:死也要知道自己是如何死的,不能不明不白。

鐵面男子的頭髮被風吹起,從面具的孔洞處,閃爍着一雙銳利的鷹眼。他道:“愚人自毀。”

船夫未聽清楚,問道:“啥?”鐵面男子不再答他,他只好悻悻地閉上嘴。

小船兒順水而行,入凰陵江後在漩渦中打了幾個轉,好幾次差點被風浪掀翻。等兩人靠岸時,已經渾身濕透,如落湯雞一般。

凰崖島不似別處碼頭緊靠岸邊,而是一座陡峭的山崖,從上至下吊著一個可站人的板子。每每有人要上岸,便得排隊站在板子上,靠山崖上的人拉上去。

此時夜深,板子上空無一人,只有山崖上的骨焰火把跳動着慘淡的白色。

船夫可沒打算上岸,他問道:“到了。敢問公子我可以走了不?”

鐵面男子回答道:“我不攔你,不過你確定你能走得了?”

“這……”船夫開始懊悔自己為何要那般衝動將船槳扔進江中,沒有船槳,想走也走不了。“公子可還回來?”他又問道。

這人不管怎麼說,終究是沒有傷害自己,或許是值得信他一次。

奈何鐵面男子滿不在乎道:“交易已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