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風篁轉頭就讓人去查了太皇太后這兩日的動靜，重點是手底下人都跟哪些人來往過？
結果是太皇太后這兩年深居簡出的，來往無非是三個親孫女兒。
“雲安殿下因為金溪郡主的緣故，是每日都會打發人進宮問安的。”陳兢輕聲稟告道，“至於明惠殿下……太皇太后三不五時，會打發人去看望。”
這兒就可見嫡庶的差距了，都是太皇太后的親孫女兒。
但云安哪怕是為了金溪，也是主動給祖母請安，至於明惠，卻是太皇太后頻繁牽掛。
“好久沒聽到明惠殿下的消息了，卻不知道她如今如何？”雲風篁想起來，隨口問。
“殿下同駙馬從成婚開始鬧，早些時候大鬧過一場，至今都不怎麼說話。”陳兢微微眯眼，說道，“這些日子，據說駙馬跟殿下都是分房而居。偶然照面，也是視若無睹……太皇太后約莫是聽說了此事，心裡放不下，所以才頻繁派人過去勸說殿下，莫要總是刁難駙馬。”
雲風篁笑了一下，說道：“明惠到底金枝玉葉，從小兒金尊玉貴的，難免有幾分傲氣。卻也不知道，駙馬怎也不讓着點？”
陳兢苦笑道：“雖然殿下-身份尊貴，但……到底成了親，總也要給駙馬些面子不是？而且駙馬也是為難，殿下乃是對翁姑不敬，您說這事兒叫駙馬怎麼辦？總不能為了殿下，當真同生身父母斷開關係了罷？”
明惠折騰出什麼事情來，雲風篁都不覺得奇怪，至於跟公婆鬧翻，這都是小事了。
要是以往，貴妃肯定是幸災樂禍一番，此刻卻有些嘲笑不出來，是想到了自己現在的處境，比起紀氏這一雙祖孫，好像也強不到哪兒去。
外頭都覺得明惠不懂事，覺得她枉為先帝嫡女，實在很有些蠢笨……將好好的一副牌，打到了如今的處境。
但在如今的雲風篁看來，其實明惠這樣子也是可以理解的。
矜貴的先帝唯一嫡女，在母親的庇護下，單純快樂的長到十來歲，親娘沒了，身敗名裂的那種；外家也沒了，流血漂櫓的那種；愛慕的表哥也沒了，假死脫身、滿懷仇恨各在天涯的那種……幾個人吃得消？
正常人這種情況下都會想着報復，報仇。明惠也不例外，可她什麼都不懂，紀晟的寵愛，讓她毋須心機城府，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在猝然的變故里，迅速學會算計跟隱忍的。
所以她只能憑着本能鬧。
結果卻正好被別有所圖的人利用。
然後明惠心裡的憤怒與仇恨越發高熾。
然後她就越發不能安寧。
雲風篁有點兒明白先帝孝宗的鬱鬱而終了，當年先帝
可坑跟如今的明惠也是差不多的心情罷。
明明這天下合該是他的，結果卻什麼都聽着紀氏做主。
明明明惠母女作為先帝留下來的孤女寡母，合該受到嗣帝的敬重與禮遇的，結果淳嘉逼死了她親娘、殺她愛慕的人、做主了她婚事，最後還要被稱讚明君之姿……這誰受得了？
她沒跟孝宗一樣鬱鬱而終，已經是年輕撐得住了。
也只是暫時撐得住。
“這父女倆，不愧是父女倆，可真是像啊！”雲風篁嘆口氣，一樣的處境委屈，也一樣的手段欠缺，空有身份卻不會正確使用。
她思索了一番，緩聲說道，“留意下兩位殿下府上，本宮尋思着，如果太皇太后是被人說動，存心要將小七哄過去的話……多半是跟這兩位脫不開干係。”
“那娘娘，咱們可要私下裡叮囑一番七皇子殿下？”陳兢答應着，緩聲問道，“雖然七皇子殿下心裡肯定是向著娘娘的，然而到底年紀小，沒準時常去了太皇太后那邊，聽到些風風雨雨……”
雲風篁點頭道：“這是應該的。只是如今孩子年紀小，也不必說的很複雜。只消叫他明白親疏遠近就好。還有，回頭將這事兒告訴一下殷衢，試探一下殷衢的態度。”
殷衢是真的重視七皇子，接到消息之後很快回復了過來，很是鄭重的表示此事與他毫無關係，他也會安排人查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言外之意就是他沒有效仿歐陽氏甩開貴妃的打算，所以貴妃也千萬別折騰他的親外孫。
“這有人護着的孩子就是不一樣。”雲風篁接到回復後啞然失笑，說道，“罷了，往後，着小七到本宮跟前次數多一些。”
既是做給殷衢看，證明自己沒有虧待他外孫，也是防微杜漸，免得自己養大的孩子，最後便宜了太皇太后。
處置了這些瑣事，她又惦記起了扶陽郡的風波。
這會兒後宮主位們都知道了曲太后的所作所為，沒有一個不吃驚的。
連雲風篁這始作俑者，都覺得意外。
此刻揮退了左右，才小聲問着：“扶陽郡那邊可還有新的消息過來？”
“暫時沒有，不過奴婢聽說，前朝有着風聲，說就聖母皇太后的為人，是決計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的，多半是有人冒名頂替！”陳兢小聲道，“他們還在討論真正的聖母皇太后是病了還是怎麼了？”
“難不成還有人敢提議讓聖母皇太后病故了？”雲風篁不屑的笑了笑，這就是給皇帝做親娘的好處了，底下臣子再怎麼恨曲太后的不識大體，也不可能表露出絲毫的殺意，甚至還得保障她晚年的錦衣玉食。
因為
這是天子的生身之母。
就是天子自己，淳嘉本來對曲太后就不算親近，經過這麼一回事之後，多半也是心生厭煩，乃至於厭惡。
然而……
他也不可能在臣子面前表態，說他不想要這個親娘了，你們愛怎麼善後就怎麼善後。
這樣是不行的，甚至他都不好私下裡安排人去處置了曲太后。
畢竟太划不來了。
曲太后只是給他惹麻煩，又不是要置他於死地，或者是動搖他的帝位，淳嘉很沒必要為此背負上弒母的名聲。
這要是妃子，或者其他人的親娘，淳嘉估計都不帶猶豫的。
“自然沒人有這膽子。”陳兢也笑了一下，說道，“只是有人說，若當真是聖母皇太后的話，恐怕也是鳳體違和，並非出自本意。只是大部分人還是傾向於，那是冒充的聖母皇太后。”
畢竟當街坐實跟慈母皇太后爭一個面首這種事情……
就算是瘋了之後的做派，也實在叫人詬病的。
最好的選擇就是直接否認那個人是曲太后。
雲風篁沉吟了下，道：“可有人提到慈母皇太后？”
“有，不在少數。”陳兢笑着說道，“而且……都很是，嗯，厭煩。”
“怎麼會？”雲風篁眯起眼，“那到底是陛下養母，可是最受陛下敬重的長輩了。”
陳兢小聲道：“娘娘您不知道，本來之前袁氏做的事兒，就讓朝臣們心裡很是不爽快了。畢竟八皇子的身世……外頭不知道，這廟堂之上，誰還心裡沒個數？朝臣們從前還有些敬重她對陛下的教養跟扶持，可他們歸根到底忠誠的是陛下不是？混淆血脈這樣的事兒都做了，那一位又素來偏袒袁氏女，您說，臣子們再看她，又哪裡敬重得起來？”
“這一次的事情，雖然聖母皇太后的做法頗有些驚世駭俗，令朝野上下都有點兒措手不及……”
“可是許多人也覺得，要不是慈母皇太后心胸狹窄不能容人，叫聖母皇太后實在沒法子了，堂堂皇太后，天子生母，何至於要這樣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畢竟聖母皇太后，向來低調，可從來沒在前朝惹出過是非來的……尤其是扶陽郡那邊的稟告，話里話外的意思，都說慈母皇太后苛刻聖母皇太后，教堂堂皇太后，過的甚至還不如尋常人家不受寵的姬妾，這……您說那些大人們，哪裡還會覺得慈母皇太后賢德呢？”
雲風篁笑了一下，說道：“那些人自己三妻四妾的，最愛看到的莫過於後院妻妾和諧，相親相愛。任誰搞事情，他們都要覺得不賢惠不賢德……哪怕是堂堂皇太后呢，卻也逃不脫他們的編排。”
曲太后這一手，倒是恰到好處。
她當街那麼一嚷，算是將公襄氏的面子砸了個粉碎。
但作為天子的親娘，這是她頭一次惹事，也不是沒有緣故，乃是自己被逼迫不過，為求活命而為。
朝臣們心裡再不高興，衝著她跟皇帝的血緣，也不可能說要她的命，少不得善後完了，繼續好吃好喝養着她，還是保證她不會再被袁太后轄制的那種贍養。
再稍微引導下，至少大半的怒火跟嫌棄，要朝着袁太后而去。
因為這是袁太后搞出來的。
須知道曲太后一向低調沒存在感，不像袁太后，賢惠能幹疼愛皇帝的人設，已經刷了好多年了。
在經過袁氏混淆血脈的黑歷史之後，朝野上下本來就動搖了對她的信任，再來這麼一件，少不得叫人覺得，慈母皇太后實在會裝，本性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聖母皇太后此番必然能夠順利過關的。”雲風篁沉吟片刻，緩聲說道，“只是……慈母皇太后也不會大敗虧輸就是了，到底陛下對她還有着情分呢。問題是，這罪名要扣牢在皇后頭上，咱們卻還要繼續推敲，務必不能讓顧氏輕易過關！”
而此刻，扶陽郡，袁太后面色陰沉：“哀家此番着了道兒，必然是吃虧吃定了！然而，這個虧，哀家卻也不能平白忍了！”
她側過頭，問蘸柳，“帝京那邊如今是什麼個情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