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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舟夜雨閣中,雲風篁聽到公襄若宧去世的來龍去脈,原本輕輕給晉王扇風的動作都停了,一時間有點兒恍惚,是覺得……扶陽郡這一齣戲,雖然引子是她親自導演的,如今真的也是看不分明了。

這到底是兩位太后太倒霉呢,還是有人從中作梗?

“應該不至於有人從中作梗。”陳兢猜測道,“本來因為兩位太后娘娘返回桑梓,皇城司就格外留意着,而且兩位太后娘娘也是心眼明亮,若是被人害了,哪裡可能一聲不吭?”

但公襄若宧去後,無論袁太后還是曲太后都沒說話,可見就是心虛,就是無話可說了。

不然這兩位可不是那種任憑別人污衊還敢怒不敢言的。

“這下子事情可是鬧大了。”雲風篁於是也立刻想到,“那公襄若宧本身倒沒有什麼,他雖然是周王嫡子,但周王膝下子嗣眾多,孫輩都好些人來着,知道他這麼沒了,估計就算傷心,也不可能傷心太久。陛下安撫一番,也就罷了。但其母林王妃,可是未必這麼好說話啊!本宮記得,當初林王妃為了叫唯一的親生骨肉能夠有個好前程,可是花了偌大心思的。甚至,還給陛下送了一對能歌善舞的美人……都叫什麼來着?有那麼幾年過去,本宮都給忘記了。”

陳兢心虛的縮了縮頭,那倆位的確能歌善舞,姿容也還算出眾,只是進宮的時間不湊巧,趕着洛氏殷氏幾家女兒爭風吃醋的時候,皇帝安撫前朝都來不及,哪裡有空好生欣賞純粹為了美色享受進獻的佳人?

這兩年皇帝倒是地位穩固了,可政務也越發的多了,他甚至到後宮的次數都少了很多,更遑論想起來兩個幾年前進宮的宮嬪了。

所以陳兢卻也不記得了。

此刻生怕貴妃追問之下,自己無法回答,顯得平素里辦差不夠用心,趕緊岔開話題道:“娘娘說的是,林王妃就這麼一個孩子,必定是無比重視的。如今出了這樣的岔子,周王那兒還能安撫下去。對林王妃來說,憑什麼補償加恩,能夠跟親生骨肉比呢?”

雲風篁尋思着林王妃當年為了親生兒子的一番籌謀,微微頷首:“可不是么?將心比心,本宮如今也才十五一點骨血,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的。本宮都未必肯繼續活着了,還怕什麼?”

“娘娘舐犢情深。”陳兢柔聲說道,“只是無論娘娘還是晉王殿下,都是福澤深厚,卻決計不會有這樣的災殃的。”

他想了想,又說道,“只是林王妃縱然難掩悲痛,但周王殿下對她哪怕寵愛,到底不是完完全全的言聽計從……周王殿下應該還算明白人?”

雲風篁嘴上說說罷了,心裡其實壓根不在意周王夫

婦。

畢竟在她看來,周王儘管是宗親里比較有實力的藩王,然而到底不可能反抗如今的淳嘉的。

再說了,周王還有諸多子嗣,公襄若宧由於生母的緣故或者叫他格外疼愛些,但畢竟不可能為了這麼一個孩子,讓自己這一脈都跟淳嘉從此為敵,冒偌大的風險。

只要這位藩王不犯渾,不聽林王妃的攛掇,那麼林王妃就算對皇帝,對兩位太后恨到咬牙切齒,也是無濟於事。

……就算林王妃折騰出點兒什麼,左右有淳嘉應付。

她對天子的能力很是信任,並不覺得那林氏能夠在淳嘉手底下折騰出什麼水花來。

所以雲風篁此刻想的是,這會兒皇帝一定厭煩極了兩位太后,而兩位太后,心裡肯定也是後悔……那,要是現在有個甩鍋顧氏的機會,無論袁太后還是曲太后,肯放過?

正思索着如何操作,就聽陳兢低聲說道:“娘娘,此番陛下卻是親自點名了明惠大長公主殿下的駙馬前往扶陽郡善後,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緣故,駙馬的嫂子託人輾轉傳話過來,道是想私下裡求見娘娘。”

雲風篁不解道:“她想做什麼?若是想問明惠殿下的駙馬去了扶陽郡怎麼做,本宮一介婦道人家哪裡曉得?”

陳兢道:“奴婢也不清楚,那邊態度很是誠懇,誠意很足。”

貴妃明白,他說的誠意很足,應該就是禮物夠豐厚。

挑眉思索片刻,雲風篁說道:“你看着安排吧。”

這就是答應了。

因為對方誠意足不僅僅是面對雲風篁,也是面對陳兢的緣故,陳兢動作就很快,次日晌午後,就領着個衣着簡樸然而姿容端秀的婦人上殿來拜見。

對方態度非常恭敬,全程都沒直視過雲風篁。

甚至還有點兒小小的哆嗦,顯然對聲名在外的敏貴妃十分忌憚。

雲風篁也沒故意裝和氣,只淡淡的免了禮,吩咐賜座,爾後直接詢問來意。

畢竟她跟雲氏之間的恩怨……實在說不出來太軟和的話。

“娘娘容稟,是這樣的,不知道您在宮裡,可曾聽到敝家小叔的傳聞?”婦人小心翼翼的說道,“小叔素來品貌端正……”

她說了一些誇讚雲溪客的話,末了語氣就轉為無奈,“只是,小叔到底入不了明惠殿下的眼。”

雲風篁大概有點兒明白她的來意了,就不冷不熱道:“殿下的私事,哪裡是本宮好插手的?你且走罷,不要再說下去了。”

“娘娘!”婦人沒動,只有點兒焦急的喊了一聲,跟着一口氣說道,“我雲氏縱然從前有着對不起娘娘的地方,但娘娘十二歲上前來帝京,縱然托

庇姑母門下,然而雲鉅夫婦,到底也是託庇雲氏之下。所以,雲氏於娘娘有着虧欠,卻也是有着恩情的!”

“……”雲風篁默然了下,道,“你說的也有道理。那你繼續說下去罷。只是你也應該明白,本宮同雲氏之間的心結。而且雲氏對本宮的恩情,也還遠遠沒有深厚到讓本宮唯馬首是瞻的地步。”

婦人點頭:“不敢太過勞煩娘娘。其實這事兒,小叔至今不知。卻是婆婆心裡實在難受。畢竟小叔何等才貌,自從尚主以來,為陛下做事更是用心!可是至今膝下無所出……”

國朝帝女地位雖然高,但比起前朝肆意更換駙馬、公然豢養大批賓客面首的金枝玉葉來說,已經普遍收斂了很多。

所以定鼎以來,駙馬納妾的也不在少數。

關鍵是國朝三位長公主乃孝宗骨血,淳嘉這位天子為表對嗣妹的照拂,也絕無可能同意駙馬納妾、冷落妻子。而可能繼承了孝宗子嗣艱難的體質,三位孝宗親女里,遂安無法生育、雲安只得二女、明惠更乾脆,都不跟駙馬同住。

她要是生兒育女,才是叫駙馬合家顏面無光。

但遂安的駙馬謝無爭為求仕途,算是認了無嗣;雲安的夫家鄭氏剛剛倒台,要不是駙馬身份,鄭鳳棽都沒有好下場,自然不敢對子嗣有着什麼想法,再說有個女兒總比膝下空虛好;明惠這邊,同駙馬幾成水火,經過皇帝、太皇太后幾次斡旋,才在場面上維持住。

她駙馬雲溪客自己怎麼想的且不說,現在看來,雲溪客的母嫂顯然是坐不住了。

也是,從紀晟去後,明惠開始跟淳嘉作對,到現在這都好幾年了,也沒見這位大長公主收斂些。誰知道她什麼時候懂事?

她要是一直不懂事,始終敵視淳嘉親自給她選的駙馬,不肯跟雲溪客同寢,雲溪客又不好納妾,至少不好公然納妾,免得外頭議論皇帝不是親哥就是不上心,叫孝宗唯一的嫡女受大委屈了……雲溪客怎麼辦?

總不能一直這麼下去,陪着明惠無兒無女罷?

謝無爭那至少換了個情聖的名聲,於仕途有利,甚至於史書上都能因此提上一筆。

就謝無爭的出身來說,其實這價碼也不算低了。

可雲溪客跟謝無爭情況不一樣,他可是正兒八經的名門子弟,謝無爭追求的那些名望、聲譽之類,對他來說,是根本不需要付出偌大代價去換取的。

總之在雲家看來,這門親事實在划不來。

他們還不敢說。

此刻雲溪客的母親就專門派了兒媳婦過來同貴妃商議,請貴妃幫忙勸說皇帝,默許雲溪客在外有一二血脈。

“這事兒,

想必你們婆媳惦記許久了,怎麼這時候才來說?”雲風篁狐疑道,“該不會,族兄早在外頭有着外室所出,急着進門認親?”

“怎麼敢?”那婦人苦笑着說道,“娘娘最是明察秋毫不過,臣婦婆媳,如何敢欺瞞娘娘?小叔自來行事節制,因着殿下……與小叔十分不和睦,小叔故此十分厭煩後宅之事,那是連近身伺候的丫鬟里,都沒個好臉色的。況且小叔之前人在帝京,早出晚歸的,殿下但凡有心,哪裡查不到?就算殿下不查,太皇太后終歸還是心疼孫女兒的。也是此番小叔受命,不日就將起程,前往扶陽郡……”

雲風篁微微頷首,她明白了。

雲溪客的母嫂只怕想讓他在外頭納人生子很久很久了。

但是這段時間雲溪客人在帝京,就在淳嘉眼皮底下,倒不是真的怕太皇太后跟明惠知道。

畢竟雲氏也是帝京積年望族,若是連個失勢的太皇太后以及大長公主都誆騙不了,那就是白混的。

他們主要是考慮到,皇帝的想法。

淳嘉在感情上,肯定更傾向於聽話的雲家上下,而不是總是給他作對的明惠。

但由於禮法的緣故,他做法上,卻得反過來。

可以虧待雲家上下,卻不能虧待明惠。

所以,皇帝即使默許雲溪客可以在外頭找其他人生兒育女,那也絕對不能在帝京。

原因很簡單,帝京是天子腳下,駙馬在這兒悄悄搞出外室子女,皇帝你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你知道的話你為什麼不攔着、為什麼不提醒嗣妹、為什麼不立刻懲罰駙馬?

你不知道……你一個天子,連近在咫尺的事情都不知道,你廢物不廢物?

總算如今雲溪客得到一個離開帝京的機會,還是前往距離帝京十分遙遠的扶陽郡,只要皇帝默許了,雲溪客在外頭豢養外室,哪怕往後事敗了,上上下下也不至於十分責怪皇帝,繼而懷疑淳嘉對明惠不夠上心。

雲風篁心道,自己算是明白皇帝做什麼信任雲氏了。

這一家子不管心裡怎麼想的,做事是真的給皇帝着想。

她要是有這樣的下屬她也願意護着點。

可惜啊,這些人忠誠的,都是淳嘉,不是她。

默默嘆口氣,雲風篁沉思片刻,正待開口,那婦人卻因為她長久的沉默誤會了,以為她不同意,心急之下,衝口而出:“娘娘,此番小叔奉命前往扶陽郡,若是娘娘需要,小叔可以與聖母皇太后聯手!”

“嗯?”雲風篁朝後靠了靠,似笑非笑看她,“這話……卻不知是何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