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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母皇太后約莫等着我動手?”雲風篁有些無奈,“她自從當年被迫離開帝京之後,跟陛下之間到底大不如前。這會兒固然回來了,那慈母的范兒端得更穩了,倒是比在春慵宮的時候還要滴水不漏些。再者,她膝下無所出,一手養大了陛下,對陛下多少有些真正的母子情誼。袁氏之事,要恨顧氏跟顧箴,但顧氏已然伏誅,顧箴人在冷宮,要磋磨也不難。如此,落到公襄秉身上的仇恨,還能有多少呢?公襄秉到底也是她孫子。”

江氏皺起眉,說道:“這倒是難辦了,也難怪你容忍那小東西至今。”

“左右那小東西年紀還小呢。”雲風篁不欲她才回來就為自己操心,說道,“先不說他了,咱們母女好些年未見,今日總算團聚,可得好生慶賀一番。”

因為江氏畢竟是外命婦,不好在宮闈里過夜,這日雲風篁在蘭舟夜雨閣設了便宴,與子侄一起慶祝她的歸來之後,也就讓人送了她去行宮外的別館休憩。

說起來臨時安置江氏的別館還挺膈應,就是謝無爭跟遂安從前的住處。

謝無爭被正了國法之後,遂安帝女身份尚未暴露,今歲避暑倒是依舊讓人收拾着過來住了。

那地方頗大,雲風篁既知遂安身世,自然不跟她客氣,直接叫人去佔了最好的一個院子,讓江氏住了。

再讓陳兢連夜給江氏找個落腳的地方。

這倒不是怕在別館呆久了會被遂安嫌棄,主要是謝無爭這一件,對母女來說都十分噁心,怕江氏住久了那地方,心裡不爽快。

次日眾人都知道了皇后生母的歸來,雖然神宗遺詔的事情在持續發酵,茂王與朝廷各執一詞,爭論得轟轟烈烈,但前朝後宮還是陸陸續續的向雲風篁表示了道賀。

而雲風篁也跟江氏擬好了口供,對外就說其實江氏早在會州城破前就因病離城別居,只是當年聽到噩耗之後刺-激太大,竟然一下子失去了記憶!

左右怕母女相認會加重其病情,這才只在鄉間伺候着,直到最近,江氏自己回過神來了,能接受了,這才來跟皇后相認。

不然江氏怎麼會一直在京畿呢?

這明擺着就是皇后專門安排的,不過是為了江氏的病情考慮,這才一直沒敢照面。

反正不管這說辭多離譜,皇后帶頭相信了,皇帝也沒否認,甚至還在百忙之中給江氏封了個“祈國夫人”,大家於是都心照不宣的感慨皇后母女倆的不容易。

太子是真的沉得住氣,面對這樣的情形,不但沒生氣沒嫉恨,還專門讓太子妃跑了趟蘭舟夜雨閣給雲風篁道賀,繼而親自備禮去看望了江氏一番。

總之禮數周到,無懈可擊。

江氏從女兒那裡聽到的,就覺得這儲君不是省油的燈。

這一回親自看到,次日就專門進了宮,神情凝重的同雲風篁說道:“此子不儘快剷除,來日只怕無從下手。”

“娘您別急,我心裡有數。”雲風篁安慰道,“他這做儲君也沒多久,我再怎麼年歲漸長,總也能熬這幾年的。”

江氏嘆口氣:“我倒是不想急,但論熬,你熬得過他么?他才多大啊。”

但見雲風篁雙眉緊蹙,也怕逼急了她,轉而說起晉王,“這孩子我瞧着也是十分聰慧的,為何當初沒想到栽培他在天子面前露臉?”

“咱們家廟堂沒有人,群臣哪裡會同意廢長立幼?”雲風篁苦笑,“而且當時可還有嫡子在的。我豁出珍王跟康安公主,才算計了顧箴跟崇信王。原本以為顧箴母子必然無幸了,誰知道反而成全了公襄秉呢?”

“最主要的是,陛下也不贊成越過可早就的年長皇子去立年幼皇子。”

“晉王雖然聰慧些,但論手段城府心性,並沒有表現出比太子更出色的一面,卻打動不了陛下的。”

江氏沉默了會兒,忽然說道:“那你看茂王呢?”

雲風篁一怔:“什麼?”

“茂王連那樣的遺詔都公布了,與陛下自然是不死不休。”江氏說道,“如今陛下對他固然是欲殺之而後快,他對陛下,對太子,何嘗不是滿懷惡意?若是咱們給他行方便,你看如何?”

“……這太冒險了。”雲風篁沉吟着,說道,“且不說咱們跟他毫無瓜葛,貿然聯絡,到時候就算太子身故,一旦落下把柄,也是後患無窮!再者,若是讓茂王的人混入宮闈,他們最想做的,只怕是弒君!”

畢竟如今的物議洶洶,後宮之所以雖驚不亂,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對淳嘉的信任。

神宗遺詔若是假的,淳嘉必然能夠查清真相,還自己、神宗、孝宗、攝政王等人一個清白;神宗遺詔就算是真的,明眼人心裡也是有數:淳嘉如今的年歲、權勢、威望,也是難以動搖的了。

畢竟,遺詔只能證明孝宗與攝政王的血脈是外人。

淳嘉自己可是扶陽王一脈出身,實打實的公襄氏血脈。

神宗當年屠戮宗親,世宗的皇女也就東興存世,兒子那是除了神宗自己外,全軍覆沒。

就連世宗的兄弟,但凡捲入奪儲的,也是有一個算一個沒有留下。

只有那些早年就藩,從此再沒回去過帝京、再沒跟主支有牽扯的藩王,以及血脈更疏遠的一些宗親,才僥倖活了下來。

而扶陽王一脈,是世宗的堂兄弟傳下去的。

論血緣,說實話比茂王等藩王要遙遠。

可在神宗血脈斷絕的前提下,也不是沒有資格出繼主支。

單憑這一點,就足夠如今的重臣們繼續支持淳嘉了。

畢竟他們經過多少番清洗、爭鬥才有今日的穩定與默契,若是換個天子,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到時候他們可要怎麼辦?

總之,淳嘉在,茂王也好,其他人也罷,單憑區區一道遺詔,想改天換日,那是做夢。

但若是這位天子有個好歹,年幼的太子跟雲風篁這皇后,卻肯定鎮不住場面。

到時候可就很難說這偌大天下,會何去何從了。

雲風篁雖然很想幹掉太子,但太子還能慢慢兒熬,一旦淳嘉沒了,她跟她的孩子們,往後能不能繼續享有榮華富貴真的不好說。

“那就不讓他們進宮。”江氏說道,“你是嫡母,還指使不了一個太子?設法讓他往宮外多跑幾趟,實在不行……”

她淡淡說道,“如今東宮的側妃,有一位不是咱們的後輩?讓濛濛那孩子鬧上幾場,引了太子去宮外,聽說當初秦王也在宮外遇刺過?那換了太子,遇見類似的事情,豈非理所當然?”

雲風篁怔了一下,總覺得此番回來的母親,看似慈愛,卻也變了很多:“濛濛是十八哥唯一的血脈?”

“那又如何?”江氏詫異的看着她,“又不是我生的,你才是我的親生骨肉!我不為你考慮,難道還為個不懂事的孫女兒着想?!雖然我沒問她是怎麼進的東宮,但想也知道,你這樣看重她是十八的血脈,是決計不會同意她去給太子做側妃的!她既然去了,顯然就是存心違逆你!這樣的孩子,我難道還要為她費心費力?!”

“娘?”雲風篁蹙眉看着她,“您從前……好像不是這樣的?”

江氏一下子沉默下去。

這讓雲風篁頗為擔心:“娘,我沒有其他意思,就是……您別這樣心急,這等大事,貿然行動,不好。”

“……我知道。”江氏抿着嘴,低聲說道,“我……唉,我的確有點兒急了,主要是,我如今就你一個親生的孩子。我真怕你跟其他幾個一樣,也沒個好結果。”

她苦笑着說道,“這些年來,支撐着我熬過來的,就是你。我其他孩子再怎麼都沒有了,我還有個親生的女兒在世的,我活着,就有指望再見你。你一定記得林王妃罷?”

雲風篁不知道她為什麼提林王妃,下意識的點點頭。

“林王妃的獨子雖然沒有了,卻還有孫兒在世,按說她那樣聰慧的人,合該知道怎麼做才是最正確的。”江氏緩緩說道,“畢竟慈母皇太后跟聖母皇太后其實也不是存心要害她兒子。但她就是放不下這份恩怨……其實我倒是很理解她,孫輩再怎麼疼愛,再怎麼親熱,到底隔了一輩,卻哪裡有自己親自十月懷胎的孩子來的親切?謝狸、謝猛、謝奣還有信成,他們都是我的孫輩不錯,我往日里也不是不疼愛他們,可是他們就算加起來,也是不如你的。”

她看着雲風篁,認真的說道,“你哥哥他們在的時候,我或者不能將全部精力放在你身上,畢竟他們也是我親生的。可如今他們都沒有了,我不全心全意為你着想,又還能為誰考慮?”

雲風篁怔了怔,在心裡快速設想了一下,算着日子,秦王頭一個孩子也快出生了,那孩子若是到她跟前,她肯定也是頗為寵愛的。

但若是那孩子跟秦王相比……

那她當然選秦王!

就算倆孩子跟她都沒有血緣,但秦王好歹是她一手養大的。

秦王子嗣再怎麼年幼可愛,又哪裡比得上多年來朝夕相處的情分?

“我當然知道娘都是為了我。”雲風篁語氣一下子柔和起來,“只是茲事體大,一旦弄巧成拙,少不得跟當初我對付顧箴一樣,自以為得計,誰知道卻是便宜了公襄秉。”

“……也是。”江氏皺着眉,“再想想吧,咱們都再想想。”

江氏總算冷靜了點,接下來兩日都沒再跟女兒提不擇手段幹掉太子的事情,倒是招呼了昭慶等子侄常到她那兒玩耍。

又不時親手做些糕點之類的,讓清人、赤萼等近侍親自去取。

似乎放下來圖謀大事,專心含飴弄孫、至少暫時專心含飴弄孫了。

而前朝的風波,卻並未消停。

甚至有着愈演愈烈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