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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沐陽站在漂浮於祝融山半空的大型飛舟上,看着下方奔騰的火焰,心情略微煩悶。

地裂之災發生至今,已經兩個月了,傷亡仍然未能確定,除了各宗門弟子,還有許多散修和小修仙家族的子弟在此逗留,據倖存者所言,合起來足有千數!而逃出來的修士,零零散散不過百餘位。

陵蒼修仙界平靜多年,近百年來,還未有過這麼大的傷亡,哪怕是各宗門舉辦的試練,折損弟子從來不超過三成。

此事一出,震動陵蒼修仙界,尤其是各大宗門,幾乎都有弟子在此修鍊,不得不派出高階修士,收拾善後。

他來之前,祝融山一團亂,宜清城是離生寺和七殺谷的地頭,離生寺向來萬事不管,七殺谷又是不擅庶務的,叫他們佔地頭還會,打理這些事,哪裡做得來?幸好,各宗門都知道這件事不能馬虎,紛紛派了合適的人過來收拾,太白宗來的就是他。

經過個把月收拾,逃出來的弟子都安頓好了,只是這傷亡不能確定,許多修士的家人在祝融山苦苦尋找,不見屍體不死心,若是強行驅逐,恐怕引起反彈,甚是難辦。

他與各宗門負責人一合計,都是一個意思:地裂發生,必有原因,這次離宜清城太近,不找到原因,很容易再次發生慘禍,大宗門在宜清城幾乎都有分院,誰能保證下次出現問題,不會犯到自己頭上?所以,這事最好根除一下。

“藍師叔。”一名執事過來稟報,“真華仙門的秦真人請師叔前去議事。”

藍沐陽收回目光,輕輕點頭:“知道了。”

祝融山的天火,非結丹修士不能承受,故而此次來收拾善後,多半是結丹修士,真華仙門的秦會芳。是修為最高的一個,也是資格最老的一個,因此理所當然地成了主事之人。

想到真華仙門的作派,藍沐陽就有些頭痛。真華仙門身為陵蒼道門最頂尖的幾個門派之一,處事、品性都沒什麼可挑的,就是行事作派太過高傲。難免讓人覺得彆扭。幸好這次來的是秦真人,她是真華仙門的結丹修士中,難得脾氣平和的。

藍沐陽駕雲,慢慢向不遠處一艘繪有黑白太極的飛舟飛去。

“恭迎太白宗藍真人。”

“太白宗藍真人到——”

藍沐陽額頭青筋微微抽動。看吧,既不是宗門駐地。也不是分脈,不過是艘小小的飛舟,他們也要擺出足夠的仙家派頭。

但在別人的地盤上。總得給人家面子,他向這些弟子點頭示意,被帶入飛舟議事廳內。

真華仙門這艘飛舟外面看着尋常,卻是內有乾坤,議事廳極為寬敞,此時已坐了五六名結丹修士,正在談笑,看到藍沐陽進來。紛紛站起來,各自見禮。

主位上,坐的是一名三十來歲的道姑。長相尋常,卻自有一股高階修士的從容威儀,便是秦會芳秦真人。

藍沐陽知道。秦會芳在真華仙門的地位,跟自己很類似。

太白宗七大堂口,均由元嬰修士掛名,另有結丹期的執事長老,打理平常事務,他是戰令堂戒律長老,掌管門派及執法,是結丹修士中的實權人物。

秦會芳表面上只是真華仙門一名執事長老,實際上卻是掌門候選,嚴格來說,地位比他還要重要。

見禮之後,各人謙遜一番,各自坐了。

人來齊了,秦會芳開門見山:“諸位道友,慘案發生已經兩個月,該做的事我們也做了。祝融山環境特殊,鍊氣弟子修為又低,基本不可能再有人生還。我們是不是可以停下搜救了?”

當日祝融山再度地裂,火焰將地裂泉吞沒,許多修士身陷其中,隨着地裂泉消失得無影無蹤。以鍊氣弟子的修為,根本無法與祝融山的火焰相抗,除了部分人好運,困在某一處岩石之中,遭遇祝融山天火的,幾乎是立即身亡。

倖存之人,在結丹修士的出手之下,很快救了出來,找不到的,到今日基本沒有活着的可能了。可以說,搜救之事,早就可以停止了,只是考慮到遇難者家人的情緒,他們才任由弟子折騰了這麼久。

“秦道友所言甚是,貧道附議。”率先同意的,是化陽門的太倉真人。他有一個外號,叫做喏喏真人,就是說,不管什麼事,他都不會提反對意見,你說是,他也喏,你說否,他還是喏。

但這件事,沒什麼可反對的,其他人都點了頭。

“既如此,明日我們就下祝融山,各位可有異議?”秦會芳面帶淡笑地說,雖是問句,語氣卻很篤定。

又是太倉真人首先應喏,接着赤霞宗的黃玉真人同意。

藍沐陽猶豫了一下,道:“明日就下祝融山,是不是太倉促了?那些遇難修士的家人,還在附近徘徊……”

“最多就是些築基修士,沒什麼影響。”秦會芳毫不在意地說,“我們給了他們兩個月時間,已經仁至義盡。”

這一點,藍沐陽也同意。如果換成森羅殿那些魔門,才不管什麼遇難修士,早就下祝融山尋到原因,然後把事情平了走人。遇難修士家人的心情?關他們什麼事!

也就是道門,行事平和得多,多少會顧忌一些。

藍沐陽最終還是沒提反對意見。要說弟子傷亡,真華仙門比太白宗重得多,秦會芳都下了決心,他有什麼好反對的?太白宗好歹也逃出七八名弟子,已經不錯了。

眾修士又議了一會兒,將一些細節敲定,方才散去。

藍沐陽回到飛舟,一名執事迎了上來:“藍師叔,有個重傷弟子醒了,聲稱有重要的事,需要面見師叔。”

藍沐陽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有什麼事,讓他跟你說就是了。”他是堂堂戒律長老,哪有空見鍊氣弟子?他來這裡,為的是下祝融山,這些俗務,由執事處理也就是了。

這名執事面露難色,道:“弟子也是這樣回她的,但她堅持要見藍師叔,說這件事非藍師叔不可。”

藍沐陽道:“他可知道,本座要是認為他嘩眾取寵,可以懲戒他的?”

“弟子已經告訴她了,若是師叔震怒,後果不是她能承受的,但她如此堅持……”

藍沐陽考慮了一息,便說:“好吧,你帶他過來。”

在太白宗眾位結丹修士中,藍沐陽算是脾氣好的,雖然他是戒律長老,卻少有雷霆震怒的時候。這名弟子倒是知道他的脾氣,假如換成執事堂的元寧子師兄,哪裡會管一個鍊氣弟子要不要見他。

他在廳中坐了一會兒,那執事帶着一名鍊氣女弟子進來。這女弟子面容清秀,看起來年紀不超過二十,臉色蒼白,周身靈息不穩。

藍沐陽看着她,想起來了。救人之時,執事說這名弟子運氣實在不錯,地裂之時,正好被一面岩石擋住,他看了一眼,發現那是用了石化符的結果——石化符十分珍貴,這名弟子頗有身家,反應也快,是個好材料。

“弟子許寄波,見過藍師祖。”道門跪拜是重禮,除了大祭之時跪拜祖師和三清,基本不行跪禮,故而,該弟子只是深深揖了個道禮。

藍沐陽見她神情鎮定,滿意地點了下頭,道:“你要見本座,所為何事?”

許寄波看了眼旁邊的執事,道:“弟子所言之事,事關重大。”

藍沐陽高高挑眉,最終還是揮了揮手,讓那執事退下,還施放了一個隔音結界。

“說吧,什麼事需要如此慎重?”雖然做了這些準備,藍沐陽卻沒怎麼把許寄波放心上,從茶座上托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他畢竟是結丹修士,一個鍊氣弟子以為天大的事,在結丹修士眼中,可能只是尋常。

藍沐陽這般行事,卻讓許寄波面露喜色,暗想,他果然是結丹修士中脾氣最好的一個。她動作不慢,從乾坤袋中取出一件東西,由白帕包裹着,奉了上去:“藍師祖請看,便是此物。”

藍沐陽甚至沒放下茶杯,輕輕一招手,將那東西攝入手中,抖開白帕。

“這是……”

白帕之中,藏着一枚鵝卵大小的玉石,透明如琥珀,清凝如蛋清,裡面又如水流動,別樣美麗。

成敗就在此一舉,許寄波按下激動的心情,道:“地裂發生之時,弟子就在中央,發現地裂泉的泉水皆湧向此物……”

藍沐陽的神情一變,端着茶杯的手一抖,險險穩住,將茶杯擱了回去。

他深呼吸,問:“你確定?”

許寄波慎重點頭:“弟子費了一番功夫,才將此物拿到手,不敢欺瞞師祖。”

藍沐陽是水木靈體,在拿到此物的時候,便感覺到體內水息被輕輕引動,心知這弟子所言不假。但他是結丹修士,表面仍然鎮定無比,將這東西重新裹好,放自己的乾坤戒中,道:“此事本座會上報掌門,如你所言是真,當論功行賞。”

許寄波聞言大喜:“謝藍師祖。”

“別謝得太早。”藍沐陽瞥了她一眼,“出了此門,此事再不可出你之口,不然,別說行賞,宗門必有懲戒,明白嗎?”

“是,弟子遵命。”許寄波放下心中大石。別人不知道,她卻肯定,藍沐陽必定會將此事上報,只要確定此物是真,她築基就望了。

想到自己即將擺脫命運的捉弄,許寄波露出笑容,內心淡淡的愧疚,也被這喜悅衝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