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這師徒兩個的話題就奔着蓮台之會一去不復返了。

靈玉深覺在他們眼中，自己就是一塊上好的胚石，等待着打磨鋒利，拿出去捅人。

離開觀雲台，蔚無怏把她帶回自己的修鍊室，擺出密談的架勢。

“師父，有問題嗎？”

蔚無怏盯着她瞧了好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他形容秀美，這一笑，真如春花綻放，靈玉不由自主地道：“師父，你笑起來真好看，應該多笑才是。”平日總是皮笑肉不笑的，太浪費這張臉了。

蔚無怏笑容一收，斜眼看她：“膽子挺肥的，連師父也敢調戲？”

“哪有！”靈玉滿臉無辜，“徒兒是在說實話呀，師父是長得很好看嘛！”

蔚無怏瞪了她一會兒，最後沒忍住，又笑了：“你這丫頭，將來要是孤身一人便罷，有了意中人，真不知道會怎麼折騰。”

靈玉萬分不解：“師父您這話什麼意思？我是愛折騰的人嗎？”

“嗯，你不愛折騰自己，就是折騰了別人也不知道。”蔚無怏看着自己這位首徒，目光忽然溫柔了下來，“靈玉，你是一個太誠實的人，這是你的優點，也是你的缺點。為師只希望，你不要因此而被傷害。”

蔚無怏很少如此正經喚她的名字，而且還是如此溫情，這讓靈玉有些不適應。她更不明白的是師父說這話的意思。

她試圖去理解：“師父，您的意思莫非是，我應該學一學怎麼跟別人相處？”

蔚無怏笑着搖頭：“別多想，只是有感而發。如果有一天，你遇到窘境了，記得為師為番話就好。”

靈玉想來想去，都摸不透他的意思。只能應下：“……哦。”

“好了，來說說你的問題。”蔚無怏正容，“你的金丹如此特殊，必須好好利用才是。你自己有什麼想法嗎？”

靈玉點點頭，這件事，結丹之前，不言就跟她討論過。現在不言還沒清醒，等它醒過來，再確定一下。

“師父知道，我現在修鍊的是《雲笈玄真譜》。這部功法對基礎十分看重，直到結丹才有大威力的法術，徒兒將來必然要以此為根本。”

蔚無怏細細忖度：“你這個想法沒有錯。這本功法太玄奧了，堪稱本門第一功法。”說到這個，他提起另一件事，“你可知道，因為你獻了這本功法。宗門對你很看重？如此這次你結丹失敗，宗門將會破格給予特別待遇，無條件提供任何資材，直到你結丹為止。”

“啊？”靈玉吃了一驚，“師父你怎麼不跟我說？要是說了，我也不用那麼辛苦……”

蔚無怏道：“要是說了。你知道有了退路，還會那麼努力嗎？你這個人，為師算是看透了。就要把你逼到無路可退，才會爆發出最大的潛力。”

“嘿……”靈玉心虛地笑，她知道自己這個弱點，自從丹田碎裂之後，心態轉變。已經好很多了。當然了，以後也不能放鬆。時時自省，才能保持住。

“總之，你要明白宗門的態度，不要以為宗門只會佔你便宜。”頓了頓，說，“你已經結丹，當初獻功法的獎勵，為師劃一部分給你。沒有足夠的身家，怎麼配得起結丹修士的身份？洞府么，按規矩可以在觀雲峰挑個地方，如果你有更合意的地點，那也行。”

關於這一點，靈玉道：“師父，徒兒很喜歡天池峰，可不可以繼續住在那裡？”

“當然可以。”蔚無怏一口同意，“看你這樣子，為師也知道你沒有收徒的心思，天池峰正適合你住。嗯，晚一點為師去執事堂報備一下，把天池峰劃給你。”

以前的天池峰，在蔚無怏名下，分給她居住而已，到執事堂報備之後，天池峰就真正地歸屬於她了。

這種小峰，在太白山不算稀奇，只是上面的溫泉難得，當結丹修士的洞府，勉強匹配。

這些雜事，自有執事堂打理，蔚無怏只是簡單地交待了一下，重點提了幾件事，就轉回了正題。

“你現在是結丹修士了，算是宗門的高層，現在開始，修仙界的一些秘密，會在你的面前展開，一定要把持住本心，知道嗎？”

靈玉正了臉色，恭敬應聲：“是，徒兒明白。”

蔚無怏頓了頓，說道：“這些事，本該等你安頓好之後再來說明。不過，為師懶得再叫你來一次，乾脆今天順便說完算了。”

靈玉表現得很乖巧：“師父請說。”

蔚無怏輕笑，說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你去過大衍城，這些事對你來說，已經不是秘密了。”

沒想到蔚無怏提起的是這件事，靈玉微微一怔後，說道：“師父，當年我也是糊裡糊塗的，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大衍城被拖進溟淵之中？還有，現今的修仙界，對大衍城又是什麼態度？我們人族和妖族……”

這件事說起來，滿腦子疑問，只是以前她實力不夠，沒有資格討論而已。

蔚無怏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從旁邊的書架上翻翻撿撿，拿了幾本書丟在她面前：“很多事情，這裡有記載，你可以帶回去慢慢看。”

沒等靈玉出聲，他繼續道：“除了這些，還有一些秘密，不會記載於此，只能口頭轉述。”

停頓了一會兒，似乎在考慮怎麼說，最後蔚無怏問：“為師記得，你與紫霄劍派的徐公子有舊。”

猛然被提起這件事，靈玉一怔，不明白他提起此事的含義：“是……不過我們並不親近，這些年也從來沒有來往過。”

“如此最好。”蔚無怏勾唇冷笑了一下，“為師當初問你那些話，不僅僅因為徐公子的身份，正因為他的命運。你以後最好不要跟他有任何牽扯！”

看蔚無怏的神情如此鄭重，靈玉迷惑了：“師父，為什麼？”

蔚無怏長長嘆了口氣，說：“不知道該說他幸運還是不幸，這位徐公子，註定要背負一些東西。”

沒等靈玉說什麼，他又起了個頭：“大衍城存在的目的，你是知道的。其實，在兩百年前，大衍城卜出了一個卦象，配合化神修士的推衍，有了一個驚人的結論。”

“什麼？”

蔚無怏緩緩說道：“天命正在扭轉，將會有天命之人出現，改變滄溟界的命運！”

靈玉怔怔地看着師父凝重的臉色，有了一個不好的聯想，她的呼吸微微有些重了：“難道……師父你是說，徐……徐正就是那個背負天命的人？”

“對！”蔚無怏頓了頓，又搖頭，“也不能這麼講，大衍城推算，天命之人，可能不是一個人，這些人到底怎麼出現，會是什麼幾人，他們還沒有辦法推衍，惟一一個被推衍出來的，就是這位徐公子。”

“……大概一百多年前，這位徐公子出生之前，紫霄劍派的化神前輩回到宗門，無意中遇見懷有身孕的徐夫人，發現此胎紫氣濃厚，凝聚氣運而生。於是，他就此開始推衍，意外發現，還未出生的徐公子，可能就是天命之人。”

靈玉倒抽一口涼氣，喃喃道：“難怪，難怪……”

蔚無怏看着她。

靈玉道：“徒兒一直覺得奇怪，昭明劍君對徐公子愛若珍寶，怎麼總是派他去最危險的地方，做最危險的事？聽師父這麼說，徒兒倒是有些明白了，昭明劍君是為將來做準備。”

蔚無怏輕輕點頭：“不錯，背負天命，豈是那麼容易的事？這樣的人，要麼洪福齊天，要麼夭折途中，說是九死一生都不為過。徐公子天生劍心之體，是昭明老兒盼了很久的繼承人，偏偏背負着天命，其實他也不好過……”

盼了很久的繼承人，背負着天命……

兩句話在心中不停地迴響，很多以前想不通的事，終於在內心串了起來。

原來如此，竟是如此！

昭明劍君創造出徐逆，就是為了替徐正背負天命！

她臉色慘白地問：“師父，背負天命的人，真的會九死一生？”

“當然。”蔚無怏見她臉色難看，眉頭蹙起，“你想想，整個滄溟界的未來，可能壓在他一個人身上，他需要多大氣運，才能夠活下來？”

停頓了一下，他再次警告：“靈玉，你萬萬不可對徐公子起什麼心思，他的命運，幾乎是可以預見的。也許他真的會成為改變滄溟界命運的人，但這種人註定孤寡，很難有好結局。你可以敬佩他，仰慕他，但萬萬不可……”愛慕他。

最後三個字，蔚無怏沒有說。他覺得靈玉應該不至於，但看她的反應，不由地多提醒了一句。

靈玉此時心中翻江倒海，一片混亂，根本沒聽清蔚無怏說什麼。

九死一生，註定孤寡……她一直以為徐逆已經很悲慘，萬萬沒料到，事實會比她想象的悲慘一百倍。

昭明劍君創造出徐逆，果然是為徐正擋災的，但這個災太大了，大得她根本想象不到。

居然是天命，居然是整個滄溟界的命運！

所以，徐逆才會那麼悲觀，母親死後，連支撐下去的勇氣都沒有。

知道這個真正，回想她當初勸徐逆的那些話，多麼蒼白，多麼無力！

他註定是萬人稱頌的人物，他註定沒有朋友，也註定不會有妻兒……他的命運早就已經決定了。

未知的未來，讓人嚮往，已知的未來，卻讓人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