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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玉醒來,險些以為自己已經隕落了。

一股柔和的力量,托着她的身體,讓她處於無處着力的漂浮狀態。

視線里,除了灰暗的天空,別無所有。

她想要用力,卻發現肉身的感覺變得很遲鈍,就連疼痛,都成了一種鈍痛,木木的,明明痛着,卻彷彿不是自己的身體。

她閉了閉眼,再度睜開,艱難而緩慢地轉動頭部。

“你醒了?”視線微微側過,就聽到了溫和的女聲,緊接着,腳步聲響起,一張清妍秀氣的臉龐出現在她的視線中。

這是一個女子,外表二十齣頭,穿着藍紫色的簡便袍服,袖子挽起,除了發上一根珠釵,全身上下別無裝飾。

她看着靈玉,笑容溫和:“先別動,你的肉身受損嚴重,想要恢復行動能力,最起碼還要個把月。”

靈玉張了張嘴,卻發現連說話都變得艱難。

“想問你的同伴嗎?”這女子察顏觀色,問道。

靈玉連點頭都做不到,只能眨眨眼睛,表示肯定。

她道:“他們都活着,不過,其中一個肉身受損嚴重,恐怕很難堅持下去。還有一個,使用秘術的後遺症比較嚴重,修為有倒退的跡象。其他人么,就是傷重些,需要很長的時間休養,包括你。”

靈玉有些着急,肉身受損嚴重的是誰?修為倒退的又是誰?華練仙子和梅遠之不關她的事,另外三個,她不希望他們出事。按情況看來,最嚴重的應該是余朔,那個堅持不下去的,可能就是他。

灰暗的天空,讓她意識到自己大概還在這個空間里。這到底是什麼地方?怎麼還有人生活在這裡?

靈玉看着眼前的女子,忽然冒起一個念頭,吃力地張口:“葯……王?”

她的聲音極小,破碎不成音。這女子聽清了,臉上浮起驚訝:“你認得我?”

靈玉只是福至心靈,隨便這麼一猜,沒想到居然就猜中了。她自己怔了怔,道:“你……活着?”

藥王笑道:“算是吧。”

靈玉現在無法動用神識,感覺不到她的修為。不過,以藥王的年紀推算,大概是一千七八百歲,怎麼也應該結嬰了吧?看她神態,全無蒼老,說不定已經元後了。

她和行端真人突然消失在神農島,果然是進了此處空間,卻不知道藏身何處。

靈玉略微感到安心。藥王的醫術,她見識過,當年丹田碎裂,能好好活着,還重新修鍊回來,全賴藥王遺府留下的丹藥,真要說起來,藥王對她有救命之恩。既然有藥王在此,能活下來的,應該都能活下來,其他的,只能聽天由命了。

“你的傷勢太重,先別費神了,好好休息。有問題的話,過些天傷勢無礙,再問不遲。”

靈玉聽話地閉上雙眼,放鬆下來。

眼下這種情況,她除了養傷,什麼也做不了。

神念收回識海,靈玉讓自己處於無知無想的狀態,在這種狀態下,傷勢好得更快。

再次清醒,已經是一個月後。

仍然是無處着力的漂浮狀態,但她感覺到有人在自己身上下針。疼痛的感覺變得直觀,不再像初次醒來那麼麻木,說明她的身體恢復良好。

看到她睜開眼,藥王輕輕一撥,將銀針收回體內。這銀針亦是她的法寶。

“先別動。”藥王說著,一指點在靈玉眉心。

靈玉感覺到一道溫和的力量緩緩浸潤她的泥丸宮,神智一點點清醒,恢復原先的敏銳。

藥王收回手指:“好了,你可以起來了。”

靈玉動了動手腳,雖然有點僵硬,但已經能夠自我控制。

她緩慢地坐起來,發現自己身處水池之中。

這水池不大,也就三丈見方,裡面的液體像水又不是水,靈玉掬了一把,發現其中蘊含著濃郁的生氣。

除了她,水池裡還漂浮着四個人,仔細一看,梅遠之不在其中。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藥王道:“那位姓梅的道友,一天前醒了,他說有事在身,先出去了。”

靈玉心道,恐怕不是有事在身,而是心懷忌憚吧?梅遠之才智高卓,相對的疑心略重,這麼古怪的地方,還有這麼古怪的人,他不敢多留。杜晉不就是在這裡被迷了心智嗎?見到那棵奇樹,他還以為機緣到來,結果卻是這樣的結局。

“藥王前輩,”聲音有些低啞,靈玉清了清嗓子,問道,“他們還好嗎?”

“無妨。”藥王微笑道,“除了那位道友,其他人過幾天就能醒來。”

她指的是余朔。

靈玉眉頭微皺:“他怎麼樣?救不了嗎?”

藥王露出困惑的表情,道:“我原本以為,這位肉身瓦解、元嬰重傷,怕是撐不了多久,沒想到他頗有點古怪……”

“古怪?”漂浮在水面上的余朔,看不出任何古怪。

“他的肉身……”藥王想了想,說,“應該是用了某種秘法捏成的,元嬰似乎與尋常人不同,我也是過了好些天才發現的。”

靈玉卻沒有感到驚異:“這麼說,他能活下來?”

“應該……”詭異的情形,連藥王自身都不肯定。

靈玉不再多問。她從水池中起身,慢慢掃視周圍的環境。

幾間茅屋,並一方水池,便是此處的全部,遠處隱隱有葯香傳來,似乎附近存在葯田。

藥王起身進屋,靈玉沒有猶豫,弄乾身上的衣衫,跟了進去。

這位在陵蒼頗有聲名的藥王,初見之下,就是個尋常女子,並不如何貌美,也沒有迫人的氣勢。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先入為主,靈玉總覺得她比普通修士多了點什麼,又少了點什麼。

她緩步邁入屋中,藥王已經在几案後面坐下,指了指對面:“坐吧。”

靈玉只看了一眼,就發現這裡有別人的痕迹,各種起居之物,皆是兩套。看樣子,那位行端真人也在——又或者,藥王表現得好像他還在。

“藥王前輩。”

藥王抬手阻止,道:“藥王只是別人抬舉,我名靈樞。”

靈樞,這個名字很適合她,聽起來像是道號。

靈玉頓了頓,重新開口:“靈樞前輩,這裡還是滄海派嗎?你們怎麼會在這?”

她說的是你們,而不是你。

藥王笑道:“你是從神農島上來的?”神農島上,有她的遺府,知道她不是一個人,應該看過她留下的東西。

靈玉點點頭,補充:“前輩在東海的遺府,我也去過。”

藥王臉上掠過驚異,隨即笑了:“這倒是有緣。那個洞府,連我自己都快忘了。”

靈玉想起那次的經歷,有些惆悵。她很快從惆悵的情緒里拔出來,好奇地問:“靈樞前輩,你們當初為什麼要離開東海遺府?連東西都沒有帶走,我還以為你們……”

藥王道:“你既然去過那處遺府,應該發現它處於水中。其實,它是一座小島,當年突發海嘯,我才急着帶行端離開。”

原來真相這麼簡單,虧她猜了很久。

“……至於那些東西,反正也用不上了,不帶走也沒什麼。”

說到這個,靈玉起身,鄭重下拜。

“你這是做什麼?”藥王驚異。

靈玉道:“若非前輩遺留下來的靈丹,晚輩的道途已經斷絕。”

藥王訝然:“你……是說那枚留在煉丹室的復靈丹?”見靈玉點頭,她笑道,“那是我忘了帶走的,沒想到救了你一命,也算是你的機緣。”

等靈玉重新坐下,藥王沉吟:“這麼說的話,你的丹田碎裂過?”

“是。”靈玉答道,“晚輩曾是劍修,築基時劍毀,險些人亡。”

那枚丹藥,本是藥王為了行端真人煉製的,行端真人是劍修,丹田的藥性融合了這一點,因而用在靈玉身上,特別對症。

“倒是看不出來,你的丹田絲毫無損,應該還用了別的方法溫養過吧?”

靈玉點頭。她之所以丹田無損,是不言的緣故。

“能不能說說用了什麼秘法?”藥王很感興趣,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若是有所不便,不答也無妨。”

這種修補丹田之法,應是不外傳的秘法。

靈玉道:“前輩對晚輩有兩次救命之恩,區區一個秘法,算得了什麼?”說著,她將不言說的秘法一一告訴藥王,順便加上自己鞏固丹田時的反應。

藥王聽了,若有所思:“這個思路,似乎在古籍看過,藥理搭配十分巧妙……”

說著,她取出一張空白紙箋,提筆記了下來。

仔細推算論證,喃喃自語,彷彿忘了靈玉就在眼前。

靈玉也不催促,就這麼看着。當年藥王年紀尚輕,且只有結丹期,卻能得到藥王稱號,可見其藥理造詣。果然,她心思純粹,才能有那般成就。

許久,藥王推算完畢,吐出一口氣,一抬頭,發現靈玉就在眼前,不好意思地笑笑,收起那些紙:“抱歉,獨居幾百年,一直沒見過外人,差點忘了。”

靈玉面露異色:“靈樞前輩,行端真人不在嗎?”

“在的。”藥王知道自己的說法讓她誤解,便道,“行端去葯田了,晚點才會回來。”

聽到這句話,靈玉鬆了口氣。堅持了那麼久,經歷過那麼多的艱辛,若是他們最終不能團圓,未免遺憾。

“你的傷已經不要緊了,現在離開也無妨。如果不介意的話,在我這裡養上兩個月也行,能好得更快。”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