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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知是荔枝來,我是錦鯉。”耿朝忠伸出了手。

握罷手,互相打量了對方几眼,這荔枝留着一撇八字鬍,看上去就是一個普通的中年發福男人;而耿朝忠則打扮的略帶點流里流氣,臉上還帶着一個墨鏡,鋒芒不顯。

“走吧,換個地方談。”荔枝指了指巷口的一輛汽車,說道。

“你的?”

耿朝忠有點驚訝,看來這荔枝地位不低,單從接頭地點來看,就不是普通的茶坊酒樓貨棧這種地方,而是證券號子——這箇舊中國相對最高端的人流密集場所。

“你話挺多啊!”荔枝略帶嘲諷的看了耿朝忠一眼。

“呵呵。”耿朝忠隨口一笑。

這個人有點怪,並不是那麼討人喜歡——這是耿朝忠的第一印象。

荔枝領着耿朝忠走到車旁,指了指后座道:“我開車,你去后座。”

耿朝忠掃了一眼車牌,假的,看樣子,這荔枝並沒有打算把自己的真實身份泄露給自己。

鑽進車裡,荔枝不露聲色的掃視了一下四周,發動了汽車,直到駛出這條鬧巷,才開口道:

“錦鯉同志,你這回來天津找我,有什麼緊急事情?”

雖然故示親切,但這荔枝的口氣中總帶着點習慣成自然的頤指氣使的味道,耿朝忠心中有了一些判斷,此人在黨國中所處的位置一定不低,並且絕不是特務系統——特務系統的潛伏人員習慣了便換身份,無論從口氣和語態上都會更自然一些。

此人,應該屬於政務或者軍事系統。

“特務處有一個潛伏的同志,姓王,現在在北平,對吧?”心裡略微做着評判,耿朝忠沉吟着說明了來意。

“特務處?姓王?沒聽說過。”荔枝開着車的身子微微一震,顯然耿朝忠的話讓他吃驚不小。

“同志,事到如今,瞞自己人也沒什麼意思,我既然能說出來,就證明我有把握確認。”耿朝忠無奈的說道。

事實上,荔枝是華北局的,而自己嚴格意義上,則直屬於“南飛系統”,而“南飛系統”是一個直屬於伍豪先生的情報小組,與華北局互不統屬,情報也只在最高層面有交流,他們這個級別,相互不知道身份是很正常的事情。

沉默,車廂里只有沉默,荔枝似乎在思考和判斷着耿朝忠的來意,過了片刻後,他才頭也不回的開口道:

“是的,他是我們學運系統安插進軍校的,怎麼,他暴露了?”

“沒有,如果說暴露,也只是我察覺了他的身份,”耿朝忠隨口解釋了一句,“但這個人現在遇到了問題。”

“什麼問題?”荔枝問道。

“信仰問題,他現在迷上了抽大煙,還有其他一些不良的生活習俗,另外,我在他的住處還發現了佛龕念珠。”耿朝忠說道。

“也許只是保護色。”荔枝說道。

“不是。”耿朝忠的回答很簡短。

“那你的意思?”荔枝慢吞吞的問。

“調離特務處,他已經不再適合從事這項工作。”耿朝忠開口道。

不知道為什麼,跟此人說話,他總是客氣不起來。他見過很多接頭人,有極度圓滑的朱胖子,有風風火火的老趙,還有沉穩多智的林木森,含蓄親切的曹光遠,但這個荔枝的做派,他還是首次遇到。

“不行,我們學運在潛伏進陸軍軍官學校的人不多,進入特務處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如此珍貴的資源,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捨棄?”荔枝一口拒絕。

“他已經處在滑落的邊緣,”耿朝忠心中微微有點動氣,“我看得出來,他已經對前途產生了動搖,也許也與最近蘇區的局勢有關,總的來說,我希望暫時不要讓他呆在那種環境下,如果可能的話,讓他脫離一段特務處,回去學習一段時間會比較好。”

“呵呵,你是他的什麼人?”荔枝略帶嘲諷的笑了一聲,“如果我們的潛伏人員這麼簡單就被看穿手腳,他還怎麼潛伏?我剛才已經說了,都是保護色。”

“你們之前並沒有告訴我他的身份,但我還是認出了是他的身份,事實證明,他的潛伏並不成功,我在想,如果我能看出來,遲早也會有其他人看出來,我認為,你們並沒有對他進行過嚴格的訓練。”耿朝忠不客氣的指出。

事實上,如果王劍秋不是一直在自己手下,他還真是懷疑他潛伏不到現在。

“我承認,他在潛入特務處之前,一直都是一個學生,經驗可能略有不足,”荔枝開口了,“不過,你不能單憑此,就認定他不可靠。”

“佐證很多,如果不是情況很嚴重,我不會專程趕來天津。”耿朝忠無奈的說道。

“我會警告他,謝謝你的提示,同志你辛苦了。”荔枝略帶敷衍的回答。

“同志,這件事你必須嚴肅,”耿朝忠努力壓抑住了內心的不快,“因為他牽涉到的不止是自己,還有北平趙可楨同志的安危。”

“看來,你知道的很多啊!”荔枝感嘆了一句,頭顱微微掉轉,用餘光掃了耿朝忠一眼,“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也在特務處。”

“我建議,我們還是回到正題,”耿朝忠打斷了荔枝的猜測,“我的建議是慎重的,希望您認真考慮。”

“好,我會考慮,按你說的,我會給他警告,”荔枝終於難得的點了點頭,“不過,他在北平負責着物資轉運,這對蘇區很重要,要將他撤離,暫時恐怕是做不到的。”

“嗯,理解。”耿朝忠心中微微一嘆,確實,荔枝說的也有道理,很多事情,並不是拍腦袋就可以做到,方方面面牽扯到的東西很多。

“錦鯉同志,還有別的事情嗎?”

看來,荔枝已經想要結束這場談話了。

“沒有了,主要就是這件事,我認為這已經足夠重要。”耿朝忠回答。

“好,那就先到這裡,我把你放在哪裡?”荔枝問道。

“隨便。”

耿朝忠不想再生枝節,他已經意識到,接下來兩個人之間的相處會很尷尬,與其如此,倒不如趁早下車。

“好,前面有個路口,轉過去離火車站不遠,我就在那裡把你放下去。”荔枝回答。

車到了,耿朝忠道了聲“再見”,快步走下了轎車。

今天和荔枝的見面不是很愉快,這是耿朝忠沒有預料到的,不過現在想想,可以理解——對方地位不低,被一個不屬於自己系統的“外人”指出失誤,恐怕心情不會太好。

但,工作是工作,更何況,自己和這個“荔枝”也談不上什麼感情,只希望他能採取一定的防範措施吧!

心中思忖,腳下不停,十幾分鐘後,耿朝忠走進了天津火車站——是該回去了,北平,還有一場奇怪的“婚禮”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