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多數時候沒有耐性，唯獨在聽故事的時候能夠靜下心來。朱丹一直講述他的故事，斷斷續續，我也沒有打斷他，只是做一個認真的聆聽者。講完了故事，他顯然也好受了許多，又恢復了嘻嘻哈哈的模樣，這並非他的本來面目，但卻是大家眼裡的朱丹。

“小七，你回家去吧，回去和家裡人團聚，”他故作輕鬆地說，“謝謝你願意聽我嘮叨。”

我拍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他看了我一眼，眼裡是信任和認可，我和他在經歷他講述自己的故事之後，才算是真正交了心。我這人很固執，很少認可一個人，但一旦認可了誰，就會真心對待。除非是發生了無序的事兒，比如我和萬世川的感情破裂。

“你跟我一起去我家吧，”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點子，“到我家去過中秋呀！”

“不了，我去找我哥，我去他家吧。”他擺擺手，這是他自尊心強烈的表現，儘管和我很熟識，卻也不願麻煩我。

這會兒已經快兩點了，我是該回去了。昨天沒回去，母親肯定擔憂我。

“走吧，我也回去了，”他簡單收拾了幾樣衣物，雲淡風輕地說。

鎖好了門，他去樓上找朱力去了，我道了別，徑直走出學校，到鎮上車站坐車去了。

今天不算太擠，沒多久我就到了乾溪鎮。現在許多稻田都收了，田裡還立著許多稻草人，像是守候最後的土地。

是的，秋收完之後，就要規劃新街了，這消息已經坐實。我只是個半大孩子，對這件大事幾乎是無能為力的，索性也不去多想。

沿著大壩的石板路，很快就到了家家裡還是老樣子，並無太多變化。沒有太大變化不代表沒有，比如吊腳樓的椽子上架著苞谷，比如屋前曬著剛收回來的稻子。

“媽，我回來了。”我大聲喊。

“玉兒回來了？”開門的是爺爺，他不抽菸也不喝酒，就是喜歡和人擺龍門陣。我在家的時候他還有個說話的人，我這一走他肯定很孤單，因為大家都有自己的活，只有他閒著。至於么爺，他好煙好酒還好賭，兩個人並不親近。

“爺爺，我媽呢？”我現在沒工夫和他談天說地，直接問。

“去給萬世川家收稻子了，”爺爺神情有些落寞，連我這個和他最為親近的孫子也不搭理他了，他低沉地嘆了口氣，“你去萬世川家吧。”

要是換做以往，我肯定會迫不及待跑去他家，而現在，我對他恨得咬牙切齒，怎麼會去找他？可我轉念一想，他家收稻穀肯定請了人，而能請到的就只有本家和羅家。那麼羅如煙肯定也在他家，想到這我躊躇不定了。

我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對羅如煙有了一點異樣的情愫，大概就是夜談會上吧。我沒有說其實最漂亮的是羅如煙，一方面是宿管阿姨來了，另一方面是我不想透露給他們。誠然，我和他們的關係越來越好，但人心底還是自私的。

爺爺已經進屋了，他大概坐在桌子前發愣吧。我有感覺從第二屆山水美人過後爺爺情緒就不怎麼好，虧得他天天合計，卻連看也不去看。我回來給他說萬青青得了第二名，他也只是點點頭，卻並不覺得多了不起。我有些同情爺爺，但此時我心頭也不好過，我還是決定去萬世川家看看。到了萬世川家，並沒有人在，他們大概都在田裡忙活吧。我本來是想去田裡找他們的，卻聽見一陣說話聲，趕緊躲起來。

“萬世川，萬世玉回來了沒？”我聽出了這是羅如煙的聲音，他居然還惦記著我，我的嘴角溢出了笑意。

“我今天去找了，還沒回來。”萬世川依舊保持著他老實木訥的一面，可這種把戲也只能騙騙羅如煙了，我已經看穿了他的面具。

他們倆說著就進屋了，我也沒有停留，怕被發現我鬼鬼祟祟的樣子，溜回家去了。可我為什麼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我覺得好笑。總的來說，羅如煙還記得我，這讓我很是開心；但我又擔心他信了萬世川的花言巧語，趁我不在的時候，萬世川肯定說了我的好多壞話。

“玉兒，你怎麼又回來了？”爺爺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院子裡曬太陽。

“爺爺，你都不攆雞，偷吃了好多穀子。”我抄起一根竹竿攆跑了吃穀子的雞，叉著腰說。

“管它呢，它們能吃多少？”爺爺眯著眼說。

“小白呢？”我四處尋找小白，往常只要我一回來它就往我身上抓，爪子上的泥都粘在我衣服上。

“誰給吃的它就搖尾巴，我沒給它吃的它就跑了。”爺爺有些不忿。

我訕笑著不敢接話，我知曉爺爺心頭不快，也不自討沒趣去觸黴頭。

“萬世川找過你，我說你沒回來，怎麼你今天才回來？”爺爺忽然問。

“我在學校補課。”我學著吳昊也撒了個慌。

“那萬世川沒補課，羅如煙也沒？”爺爺先是點點頭，然後又覺得不對。

“哦，我是班長，要幫老師做些事，昨天就沒回來。”儘管我和爺爺常常擺龍門陣，但也侷限於次，別的地方我倆也沒有共同語言，這也是他第一次關心我的學習，倒讓我措手不及。

“好了，你去萬世川家吧，你媽不在，沒人給你做飯吃。”爺爺也不在我遲迴來的事上多做糾纏。

“那你怎麼辦？”我問。

“我也去萬世川家吃呀，不過現在我要看穀子，不然雞又得來偷吃。”爺爺一本正經地說。可他眯著眼睛曬太陽，雞光明磊落地吃穀子他也不管。我也懶得和他在這事上糾纏，順著石板路往下走，我看見羅如煙和萬世川拎著茶壺往田裡走了，倆人有說有笑，我心裡卻不是滋味。

我突然間覺得我是必須得去萬世川家了，我不會做飯，只會吃現成的。但我心底又拒絕去，我不想看見萬世川。忽然，我摸到口袋裡剩下的幾塊錢，我心底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