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找的痛,何必喊疼。張杜花失魂落魄離開了杜家坡,她想起父親說的話,慘笑一聲。她並不後悔,至少米老大讓她體會到了幾年幸福和快樂。
當年米老大曾給她說過,這輩子會娶她的。她相信米老大,在家等著米老大上門提親。
這一等就是一個月,米老大沒來找她,她自然也不敢主動去找米老大。直到一天,她遇見了陳老三。陳老三空著手,哼著小曲兒,顯然很快活。
張杜花攔住他,問:“你去做什麼?”
“我做什麼與你有什麼干係?”陳老三理也不理她,依舊哼著曲兒,順著這一片荒坡往下走。
張杜花跺跺腳,朝陳老三吐了吐舌頭。這個陳家少爺不知從哪裡學來的痞氣,叫人生厭,也不知他爹陳善人是如何生出這個紈絝子弟的,更不知米家鎮第一美人米小姐是如何看上他的。
陳老三揹著手走著,忽然回頭看了她一眼,壞笑道:“賣花女,我給你講個事兒。”
“我有名字,我叫張杜花。”她癟著嘴,一臉嫌棄地說。
“你聽不聽?”陳老三故意賣了個關子,說,“我去米家鎮喝喜酒。”
“與我有何相干。”張杜花把話原封不動還給了陳老三,她這才解氣。
“還沒明白?我是去米家喝喜酒。”陳老三也不管她的小女孩脾氣,依舊笑吟吟地說。
張杜花這才意識到了不對,問:“你去喝誰的喜酒?”
“自然是我大哥,別人和乾溪鎮萬家姑娘喜結連理,我這當兄弟的自然得去。你要不要去?”陳老三說著,把臉湊過來。
“關我什麼事。”張杜花別開臉,皺著眉頭說。
“沒說關你事啊,我只是順口提提。行了,我走了,賣花女,哦,不,張杜花姑娘。”陳老三得意地笑了幾聲,又哼著小曲兒走了。
張杜花跺跺腳,啐了一口:“你這個背時砍腦殼死的。”
她忽然覺得很悲哀,看來當真是自己在做白日夢。想來也是,米老大是米家大少爺,也只有萬家的小姐才配得上他這等人。自己就是一個農家女子,怎麼會入得了他的眼界呢。她喜歡米老大並非因為他的身份,只是米老大的溫情讓她沉醉,讓她依賴。她也不怪米老大,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只是她冒冒失失闖進了他的世界,才有了一番糾葛。可是她還是有些不樂意,為什麼米老大就不能給她說呢,讓她苦苦單相思。
米家鎮一定很熱鬧吧,畢竟是米家大少爺新婚的日子。要是換做往常,她一定要去看熱鬧。
幾年前米陰陽娶媳婦,她也去看了,新媳婦是牧馬鎮的,人不漂亮。但女方出手闊綽,吹嗩吶的,挑蘿兜的,抬轎子的,送親的。她想著,要是自己也能風風光光出嫁那,該多好。她也只能做做夢,畢竟一家人的生計都成問題,哪裡能給她置辦像樣的嫁妝呢。就算是最簡漏的,也難拿出手。更何況她的哥哥張杜酒也快到娶妻的年紀了,她作為一個女娃娃哪裡比得上哥哥?
她還是忍不住,想要看看米老大,但又不好到鎮上去。思來想去,她想到了一個地方,那是她和哥哥去採蘑菇發現的。
她是個直爽的姑娘,說走就走,爬了一個多小時的坡,累的大汗淋漓才到。這地方是一處斷崖,沒有樹木遮擋,倒能看清米家鎮,只是遠了些,房屋都只有米粒大小,鑲嵌在呈棋盤狀的田地間。
儘管已經是秋天了,太陽依舊很毒。好在斷崖上涼風陣陣,很舒服。但願能夠看見米老大,她這樣想。
她在斷崖上等了片刻,終於聽見嗩吶聲,終於看見米家的迎親隊伍,比起米陰陽,排場卻又是大了不少,畢竟是兩個鎮的大戶人家。
張杜花慘笑一聲,她在這一個月裡無數次幻想米老大能迎娶她,不用千金聘禮,不用八抬大轎,甚至只要米老大肯來,她就跟他走。可是,如今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心上人,把別的女子娶回家。
她忽然生出一種跳下去衝動,或許,那樣就會減輕痛苦。她自己都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後怕地退了幾步,伏著胸口,還在撲通撲通亂跳。
她最後留戀地看了一眼從風雨廊橋過來的米家迎親隊伍,扭頭走了。她想起自己的她和他的初識,那是她人生中的片刻美好。她挎著竹籃,竹籃裡是曼珠沙華;他不嫌棄那是死人花,相信是美人花;聽著他的情話,她至少擁有過他的片刻溫情。
她忽然想起曼珠沙華的故事,奶奶講給她的。以前只是當做故事來聽,現在回味起來,竟然全是悲劇。曼珠沙華花期三天,在秋分前後。而她,和米老大的愛情也只有三天,也在秋分前後。曼珠沙華謝了,她再也找不到理由到鎮上玩耍了。雖說米老大信誓旦旦地說一定會去找她,可他連自己家住哪裡,姓甚名誰都沒問,他只是玩耍她呀。
由於稻子、苞谷都已經收得七七八八了,整個米家鎮顯示出空曠與寂寥的味道。現在是野草登臺的時刻了,它們在莊稼收割後終於可以粉墨登場,演繹最後一季的光彩。麻雀一大群,黑壓壓的像是烏雲,從茅草竿上一下子騰到田野,啄食偶爾遺漏的穀粒。她信步跺著,終於到了五橡樹,本來打算歇息一會兒,等他看見陳老三,卻是沒那個閒情了。
“你等一等。”陳老三追出來,攔住她。
“陳大少爺,您想幹嘛?”她沒好氣地瞪著他。
“杜花姑娘,你可曾見到米老大?”陳老三樣子很是懇切,如果不是她知曉這位陳少爺的秉性,定然會被騙。
“陳少爺,你別太過分了。”張杜花氣鼓鼓地跑了,跑過了拐角處,這才伏在一棵桐樹上,流下了淚。
曼珠沙華謝了,得明年秋分才會在彼岸開。明年,她還會不會會採摘,誰又會來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