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經國的女朋友姓趙,是他的同班同學。兩人是在同鄉會上認識的,但交集並不算多,只能算是認識罷了。
由於自卑,萬經國平時少有與人打交道,除了上課,就是在外面打打零工掙飯錢和學費。他從未與人說起這些,沒課的時候,夾一本書出去,在外人看來,他倒是有些孤傲。他也習慣了別人的眼光,甚至讓他有些受用。
本來他是不參加任何活動的,一是沒錢,二是也沒人叫他。他挺享受這種生活的,自己一個人,過得也還湊合。其實他也算不上極端孤僻,他好歹也有一個朋友,也是乾溪鎮人,就是王昌盛了。兩人以前一起上過學,現在在市裡的生活也差不多,王昌盛也是半工半讀。參加同鄉會也是王昌盛轉告他的,他當時礙於面子,滿口答應了下來。
之後他有些憂愁,真後悔答應下這件事,他根本沒有一身像樣的衣裳,若是去了恐怕是要丟臉;若是不去,又恐落人口舌,他陷入了兩難境地。
最後他還是去了,穿著一身體面的衣服,看起來也和別的同學沒什麼不同。他就是在同鄉會上認識了趙姑娘。趙姑娘是黔水縣同鄉會的幹事,大眼睛,有點微胖,人又熱情。
“以前我可沒見到過你,你怎麼以前不來?”他認識的人也不多,本想坐在角落裡,不與人交流,但趙幹事卻是找上來了。
他瞥了一眼,又趕緊低下頭,心裡跳得厲害。
“哦,萬經國他熱衷於參加校外活動,平時我也見不著人,要不是這次我提前告訴他他可能也抽不出時間呢。”正當他啞口無言的時候,王昌盛給他解圍了。他感激地看了王昌盛一眼,既替他圓了謊,又沒有暴露他的真實身份。
“你叫萬經國?”趙幹事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問,“你都參加校外活動了,真是年少有為,比起這些整天瞎折騰的人,真了不起!你給我講講你都做些什麼,有機會帶我也去唄!”
萬經國為難了,但到了這個份上,他也只能繼續圓謊了。他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嚥下一口唾沫,說:“我有時候在報社工作,有時候也參加一些公益活動,大多數時候都是做一些瑣碎的事兒,又髒又累,怕是不適合你。”
“社會建設本來就是累活,你放心,我絕對不會退縮的。”到底是新時期又受到良好教育的女性,她的一番話讓萬經國大受鼓舞,給她講了許多。她是一個忠實的聽眾,絕不有意打岔,當萬經國說不下去的時候她就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鼓勵他繼續說;萬經國講完一段,她又發表自己的看法。不得不說,她是個挺有主見的姑娘,許多事情說得頭頭是道,讓萬經國也不由得佩服。
這是萬經國上大學以來說話說得最多的一次,也是他最開心的一次。可是美好的時間總是過得那麼快,他說得興起,卻也到了散場了。本來同鄉會有許多活動,由於他倆說得起勁,就沒有去參加,兩人沿著學校的開滿白玉蘭的路一直走,繼續剛才的話題。這條路出去就是學校了,外面是一條小吃街。萬經國一邊走一邊四處張望,他的手心都沁出了汗珠,話也少了。
趙幹事發現了他的不對,停下來問:“怎麼了?”
“我想起來了,我還有一個活動,我得離開了,抱歉。”萬經國誠懇地說。
“帶我去呀,光讀書不實踐也是不行的,我正想去見識見識。”趙幹事一臉雀躍地看著他,臉上寫滿了期待。
“下次吧,今天太晚了。”他看著她的大眼睛,差點心軟,但好在他還是把持住了。
趙幹事有些失望,和他道了別就走了,他也鬆了口氣,朝校外走去。
同鄉會過後,萬經國的日子又恢復了有序狀態,趙幹事也沒找他。他忽然有些厭倦這種生活了,他總是響起趙幹事水汪汪的大眼睛。這種感覺讓他很苦惱,他都無心工作了,甚至在洗碗的時候摔了幾個盤子,賠了幾天的工錢,又得吃饅頭了,他想。這天放了學,他像往常一樣,腋下夾了一本書往外走。剛走出教學樓就被叫住了,他聽出來那是趙幹事的聲音,他有些開心,又有些侷促不安。
“萬經國,我終於等到你了,”趙幹事小跑過來,看了看,對他說,“你這是去幹嘛?”
他不敢去看趙幹事的大眼睛,說話也有些結巴:“我回宿舍。”
“你吃飯了沒?”趙幹事俏笑著問。
“沒,”萬經國想起早上買的饅頭,這會兒還擱在碗裡,但他卻鬼使神差地說,“趙幹事,你也沒吃吧,我請你吃飯。”
“好呀,不過我不想吃食堂,我知道西街有家火鍋店。”趙幹事的大眼睛裡閃爍著光彩。
萬經國為難了,他摸了摸自己口袋,心裡才踏實了一些,點點頭,在前面帶路。
“你知道在哪裡呀!”趙幹事問。
“對,我知道,我在那裡做過,”他咳嗽了一聲,“我在那裡吃過。”
學校西街又叫西門破街,這倒是和乾溪鎮西街破破爛爛的模樣有些相似。萬經國輕車熟路帶著趙幹事,七拐八折總算是到了火鍋店。
“不是這家吧。”趙幹事提醒道。
“西街的這些飯館我都來過,這家口味正宗,包你滿意。”萬經國舒了口氣。
兩人也並沒有吃多少,吃完已經天黑了,又順著西街回去。
“你明天有空嗎?”趙幹事扭頭問他。
萬經國想了想,本想說有事,又怕趙幹事要跟去,他搖搖頭,說:“沒有沒有,不過後天有。”
“那好,明天你在圖書館門口等我,我找你有事兒,”趙幹事又問,“你多久起床?”
“都可以,我一般六點起床。”萬經國雙手抱著頭,輕快地邁著步子。
“週末你都不睡懶覺?”趙幹事怪不好意思地說,“我大概九點才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