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君姐姐出嫁了,新郎並不是李君生,只是米家鎮一戶普通人家的男子。
“世君姐姐肯定不喜歡那個男的。”我對萬青青說。
“你怎麼知道?”萬青青問我。
“你沒看見嗎?世君姐姐走的時候哭了,哭得好傷心,”我不滿地說,“都怪李君生。”
“那叫哭嫁,說了你也不懂。你為什麼總是說李君生壞話呀!你原來不是挺喜歡他的嗎?”萬青青問我。
“就是因為他世君姐姐才哭的,他就是陳世美。”我一提起他就氣不過。
“好了,不說他了,”萬青青又問,“對了,陳世玫呢?”
陳世玫、陳詩玫、程詩玫、瘦竹竿、酒中仙,一想起他我就想到諸多關於他的事兒,他到底是幹什麼的我真不知道。他就像夢裡走出來的人,極為不真切,若不是他的故事連接著陳樁與米老大,也連接著米二妮,我都會覺得沒這個人。
按米忠良的說法,他並非武陵都市報的人;按他自己的說法和外公講的,他應該住在他的外公家,也就是市裡。我反正也是這樣告訴米忠良的,至於米二妮究竟在不在市裡,我也不得而知。
“你又在想什麼呢?”萬青青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問,“我問你話呢!米三妮說她二姐失蹤了。”
“你和米三妮和好了?”我驚詫地問。
“什麼叫和好,我和她本來就沒矛盾,只是我的競爭對手罷了。”萬青青朝我翻了翻白眼。
晚間,灰千金頂格外清冷,但卻不冷清。外公喝了許多酒,臉色紅撲撲的,像個孩子。
“外公,君生哥哥他家有沒有人來?”我問,君生哥哥這個稱呼我覺得拗口。
“來了的,是你君生哥哥的爸爸,吃過飯就走了。”外公寵溺地看著我說。
外公嫁了女兒,又嫁了孫女,他現在感受一定不好吧。自己養大的孩子,終究成了別人家的。
從外公家回去,我也該上學了。學校基本沒什麼變化,張老師還是用他的狐狸式微笑給我上課,作為他的不得意學生,我別的沒學到,只學到了他的狐狸式微笑,算是愧對他的教育吧。我還是沒多少朋友,但現在多了一個,就是米飛飛,我和他的交情大概來自酒吧!米飛飛和他的三個姐姐一樣有酒窩,甚至我暗中觀察過米忠良和米老二,臉上也有酒窩,也是隻有一個,看來,米家天生就是釀酒人家。我時常跟著他去他家,趁著他母親不在的時候喝一點酒,也絕不多喝。過年的時候朱力回來了,但我不知道,也沒來見他一面,其實我和他並沒有多少交情。
不過有一個好消息是世君姐姐家住離鎮上不遠的地方,週末我倒是可以以在她家玩的名義不回家,在米家鎮閒逛,到了晚上再去她家留宿。我的姐夫和大多數年輕人一樣打工去了,家裡只有他的老母親和世君姐姐,我倒是不覺得拘束。
這天我像往常一樣玩到傍晚才去她家。
“玉兒,你在做什麼,早上你媽媽打電話說你要來,現在才來。”世君姐姐已經吃過飯了,正在給我做。我站在廚房看著,這些親人都對我很好,他們也不嫌棄我,也不覺得我招人煩。
“我上午在補課,下午和同學玩,”我撒了個慌,我知道世君姐姐不會計較這些,又問,“陳世盼呢?”
“他回家了,”世君姐姐把炒飯端上做,招呼我,“你先講究吃一下,明天我給你燉排骨。”
吃過了飯,我又想著去找米飛飛了。吳昊家也住鎮上,但他父親肯定在家,我不敢去找他,他也不敢出來。他這會兒,肯定還在做練習題呢!
“姐姐,我出去玩會兒。”我站在堂屋說,卻沒人應聲,只好進屋去找。
世君姐姐坐在屋裡發神,我走過去,看見她看著桌子上畫,畫上畫的是世君姐姐,我見過,李君生畫的時候我見過,上課也給我們看過。不過這幅畫怎麼會到世君姐姐手上?
“玉兒,什麼事?”世君姐姐反應過來,收住畫,問我。
“這幅畫?”不得不說,我是個自討沒趣的人,我多嘴問了一句。
“哦,這是那天你君生哥哥父親帶過來的。”世君姐姐也不瞞我。
“哼,他自己都不來。”我替世君姐姐抱不平。
“不怪他,現在我過得挺好,你看,你姐夫修這麼大房子,”世君姐姐笑了笑,又輕嘆,“不知道他現在過得怎麼樣?”
“不管他了,他現在都搬去城裡了,賣一幅畫都能買一棟房子。”我極為不爽,這個現實版陳世美卻偏偏走運了。
“希望他也過得好吧!”世君姐姐閉上眼睛說。
只是我不知道為什麼他還不結婚,他畢業那年就帶著新女朋友到灰千了,這都快兩年了,要是結婚了,雖然我家並不去,但我肯定會知道。我又在心裡默默期盼他一輩子也別結婚了,誰叫他辜負了世君姐姐呢!
很快,我們萬家終於迎來了一件喜事——大哥要結婚了。雖然我和大哥不算親近,但怎麼說也是一家人,我還是很期待的。大哥的婚禮特別盛大,卻不是在大壩舉行,而是在城裡。好在這天是週末,我可以去。這是我第一次進城,一身的興奮勁全被汽車的顛簸給弄沒了,下車的時候我吐得七葷八素,心裡暗暗叫苦。筵席我沒去,我在大哥家富麗堂皇的房子裡睡到下午。
“萬世玉你也有遭罪的一天。”王子茜笑吟吟地看著我說。
我懶得搭理她,睡了一覺好多了,我也餓了。
“青青姐,你帶我去吃飯好不好?”我央求著。
“求我的時候知道叫姐姐了?”萬青青嘴上這樣說,還是帶著我吃東西去了。
吃過飯,她又領著我逛了一大圈。我算是明白城裡人看不起鄉下人的緣故了,他們的確有這個資本呢!這地上都不粘灰。
大哥的婚禮結束了,我又回到了米家鎮上學。現在趕集的日子只能看見白豆腐一個人賣豆腐了,他養大的女兒也成了我萬家的人。
很快就又到了清明節,我們一大家人去後山祭拜祖宗。今年比起往年多了王子薇,她甚至還在清明橋跟著我的母親他們採了明前茶。祭拜完祖宗,又跟著母親到灰千金頂祭拜外婆。想不到,我居然在灰千金頂見到了一個人——瘦竹竿。我差點沒認出來,他剪掉了漂移的長髮,人卻反而顯得頹靡。
世君姐姐也回來了,今天是外公這個大家族齊聚的日子,往常就算是過年,也沒瘦竹竿。席間大家都挺沉默,應該是多了瘦竹竿這個不該出現的人。
“哥,我結婚了。”世君姐姐開口,總算是打破了沉寂。
“李君生?”瘦竹竿理所當然地問了一句。
世君姐姐怔了怔,搖搖頭。
瘦竹竿疑惑地問:“那是誰?說起來我和李君生也好久沒聯繫了。去年我和他打電話他還唸叨你呢,說你是個好女孩。現在他應該是換了電話了,他畢業了我也找不到人。”
“是鎮上一戶人家,”世君姐姐說,“我出去走走。”
我知道世君姐姐心裡不快,只要一提起李君生她就不快活。我很想燒了李君生留下的畫,但我又不敢,要知道,那副畫可是出自大師之手,說不定也得賣好多錢呢!
“爺爺,二妮現在怎麼樣了?應該也嫁人了吧?”瘦竹竿喝了一口酒,問外公。
“你不知道?”外公驚詫地問,“二妮走了四年了,聽說是找你去了。”
李君生手一抖,灑了一杯酒。
“他爹還專門來問過我,不過他不知道你是我陳家人,更不知道你還是他米家人。”
瘦竹竿懊惱地抱著頭,他怎麼也不會想到二妮會是這樣痴情的人。
“你這次回來看我是假,是想打聽二妮吧!”外公喝了點酒,說,“真是作孽啊。”
“我出去走走,”瘦竹竿又喝了一杯酒,朝屋外走去。我有事給他說,就跟上去了。
“我給二妮的爸說過,”我追上去,對瘦竹竿說,“我說二妮大概是去了市裡,不知道他有沒有去找。不過聽他說二妮給他打過電話。”
“真傻,她怎麼會找得到我呢!”瘦竹竿慘笑一聲,“我都是到處閒逛的,她還真找我去了。”
“哥,”我極為不自然地喊了一聲,“你是做什麼的?”
“我是做什麼的,我就是一個流浪詩人,走到哪,就寫到哪。”瘦竹竿說。
知道詩人,嫣然知道流浪漢,卻無法理解什麼叫流浪詩人,這兩者怎麼會結合到一起呢?按理說詩人是高雅的職業,流浪漢是人人唯恐避而不及的人。
“我要走了,你給你外公他們說一聲。”瘦竹竿深吸一口氣,說。
“你去哪?又去當流浪詩人嗎?”我問。
“我去找二妮。”他說,說完,他邁著步子走了。
世君姐姐走過來問我:“他又走了?”
我點點頭。
“他去找米二妮?”
我又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