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美人》 青桩

和米鎮的一家獨大顯不同,乾溪鎮呈現的是兩個龐然大物對峙的局面。而在萬、王兩家的博弈中,萬家似乎一直稍落下風,這種境況在羅家到來後才有了變化。

談及兩族的恩怨是因為這是山水美人的舉辦的初衷。當年萬家某位老先生當上了黔水縣縣令,他又是個和善的人,就提出讓兩家女子進行才藝比拼,免得傷和氣。在萬家老先生當上縣令後,王家自知勢弱,又不肯低頭,聽得萬老先生的話,王家自然是欣然同意。

這位英明的萬老先生,也就是我的祖宗,他這個提議著實見效,萬、王兩家不僅少了紛爭,甚至還互相通婚。

忽悠一年王家一個老人提議:“乾脆讓整個乾溪鎮的人都來參與其中,也好彰顯兩個大族的超然地位。”

依舊是四個名額,就跟狀元、榜眼、探花一樣,有個高下之分,萬、王兩家依舊佔去大半名額,羅家也常常能大放異彩;至於別的,只是姑娘家吵著要上來露露臉,好引起男子的關注。

也不知是哪一年,毗鄰乾溪鎮的米鎮姑娘也能夠登臺了,他們儘可能展示自己的美。她們也自知如果說萬、王兩家甚至羅家的女子是梧桐枝上的鳳凰,她們勉強算是茅草叢裡的麻雀,但她們還是在最好的年紀把最美的一面呈現出來,這是她們的成年禮。

是的,兩個鎮的姑娘都把山水美人當做成年禮,這是一種無法也無需探究根源的習俗,就像她們無法也無需思索自己將來會嫁給什麼樣的男子,是飽讀詩書的公子,還是握犁抓鏵的農夫;是修房蓋樓的匠人,還是走街串巷的販夫……

這些她們都只能依著大人的心意,而她們唯一的願望,就是在山水美人上大放異彩,至少能給有序而無奈的日子調味。多少年後她們再回想起曾經,無論是過得如意還是不如意,嘴角必定噙著笑意。曾經少女悠忽夢,夢裡我也是美人。儘管已經過去許久了,她們也不再是當初的少女,但她們看著自己的女兒在山水美人上大放異彩的時候,不免想起當年的自己。這段彌足珍貴的記憶,就像一罈仙人釀,歷久彌香。

是的,米鎮的仙人釀,這種名頭享譽黔水縣的好酒,只有唐家堡的龍王燒能夠和它一較高低。儘管張家的姑娘不參與其中,但張家的仙人釀卻是滿滿當當擺了兩大缸,任由別人解饞。這是難得幸事,各家各戶的男子,都能夠在這兩天喝個夠。

龍老爺找了個人少的地兒,眯著眼觀賞這。杜娟在一旁,不說話,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來了,來了,”一個酒客放下搪瓷碗,揩乾嘴角的酒漬,指著臺上的姑娘,說,“這是萬家的逢春小姐,是萬家這一輩極為出色的姑娘,一手採茶手藝,就是她那些伯孃嬸嬸,都趕不上。”

臺上一個穿著青色長裙的姑娘,大大方方朝眾人施了個禮,引得眾人一陣喝彩。

這位萬逢春姑娘表演了一番泡茶手藝,只讓人覺得她本身就是一株茶樹。一芯一葉的茶葉,在滾燙的開水中沖泡、翻滾、沉浮。泡茶本不是什麼繁瑣的事,也絕非什麼優雅的事兒,但萬家人卻把茶當成一種文化,也演變為一門優雅的手藝。

“這位是王家的嫣然小姐,相貌出眾,更甚逢春姑娘一籌,只是不知王家都是些商販,這次又拿出何等技藝。”

“王家好歹也是大戶人家,上次不是也拿出了一支歌舞?”

“嗨,那算得上什麼文化,不過是礙於王家的面子,才勉強分一個名額給她。”

“小聲點,別讓外人聽見了,我看你是喝多了馬尿,管不住這張嘴了。”

“我猜呀,莫不是她要現做豆腐?”一個尖嘴猴腮的男子毫不忌諱地說,引得眾人一陣大笑。誠然,王家並沒有什麼能拿出手的技藝,甚至王家都沒有什麼傳承,他們的血管裡,流淌的是賺錢的血脈;他們的骨子裡,烙印的是剝削的印記。

這位嫣然姑娘,只是庶出,和母親經營著豆腐坊。只因生得美貌,才有這個機會。可是她並未受到過多少教育,更別提王家那濫俗的文化了。而現在,她站在上面了,又怎麼能下得了臺?

“我要展示的是做豆腐。”嫣然姑娘說完,就有王家的夥計搬來了一套工具,甚至她母親也上臺了,看來王家當真是無計可施了。

嫣然姑娘並不理會面前眾人的吵鬧和身後坐著的父親的咳嗽,她攪和著把打磨好的豆漿,母親生起了火。蒸煮、過濾、點滷、裹紗、鋪上竹板、壓上石塊……

“人這一輩子就像做豆腐,生下來只是豆子,一步一步,有打磨,有煎熬,有反思,有昇華,有壓迫,只有熬到最後,才能成為豆腐。”嫣然姑娘說。

“啪,啪,啪啪啪……”坐在正中的萬家老爺很滿意地點點頭,他對嫣然姑娘的這番陳述很是讚賞。他也正是在這樣的過程中長大,而他的哥哥,儘管有過昇華,卻在壓迫中逃出家族,迄今也沒有消息。

臺上或是臺下的眾人或許是跟著萬老爺,或許是體會到了箇中滋味,也拍手叫好。

“這姑娘倒是有見識。”龍老爺也拍著手,頷首微笑著。

“這位是羅家的羅如煙姑娘。”臺下又有人說。

“她可是羅一手的孫女。”

“羅一手真是神醫,可惜死的早。”

“羅一手的兒子卻不爭氣,倒是他的一對孫子孫女有出息,一個從羅一手那裡學到了八成醫術,一個又是貌美如花的好女子。”

“是了,羅宗年紀輕輕地就接管了仁濟堂,將來必定也是個神醫。”

今年似乎是兩個鎮人才輩出的一年,原本預期兩天的山水美人足足四天才完結,而唐念,在第三天才登場。龍老爺因為家裡有人過來傳話,說有急事,第二天就走了,他還沒來得及看上一眼唐念。

龍老爺臨走時,對杜娟說:“這樣,杜娟,過一個月我帶著我那不成器的么兒上門提親,若是唐念覺得滿意,那就早日過門。也算是我對你的一番補償。”

“不必了,龍老爺,我家念娃配不上您家公子。您要是真想幫我,就隨意給念娃尋個好人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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