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美人》 青桩

“萬公子,您要的酒菜。”杜娟端著托盤,把酒菜擺在桌上。她很想聽萬公子彈琴,但想起眾位姐姐說的萬公子不好親近,只好緩步退去。

“你別走。”萬公子說。

杜娟放開門栓,心頭竊喜,裝作不解地問:“萬公子有何吩咐?”

萬公子站起來,繞著杜娟看了看,笑吟吟地問:“你也會彈琴,你說說你喜歡哪點?坐下說。”說完,萬公子挨著桌子坐下了,倒了一杯酒,自顧喝起來。

杜娟挨著萬公子坐下,想了想,說:“我也不知道喜歡哪點,就是喜歡。彈琴讓我忘了許多煩惱事。”

萬公子點點頭,問:“你這般年紀,怎麼來這種地方做事?”

“因為我爹,”杜娟情緒低落,大略講了一遍,說罷,又問,“那你怎麼又來這種地方?莫不是喜歡某位姐姐?”

萬公子先是一怔,爾後笑著說:“這地方沒人叨擾。”

“這地方怎麼會沒人叨擾?”杜娟不解地問,“我覺得吧,像你這種風度翩翩的公子就該在竹林裡彈琴,那樣才有味道。”

“竹林……”萬公子喃喃道。

“對呀,竹林,有一句詩是這樣唸的,夜中不能睡,坐起來彈琴。”杜娟說。

“你還懂詩?這是阮籍的詩,是--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萬公子捧腹大笑。

杜娟覺得自己在萬公子面前賣弄學問確實是有班門弄斧的嫌疑,但又不肯低頭,就爭辯:“這是我叔叔教的,我說的阮籍和你說的不是同一個人。”

萬公子一面喝酒,自斟自酌,一面打量著杜娟。

“萬公子,你還沒說你到底為什麼要來這種地方,我還以為你是……”杜娟給萬公子斟上一杯酒,問。

“你還以為我是一個嫖客對吧。”萬公子搶過她的話。

杜娟聽到這兩個敏感字眼,羞紅了臉。

“我呢,看起來衣著光鮮,是個體面人物,可我到底也不好過。說起來,這世間沒幾個人過得如意。”萬公子嘆息道。

杜娟聽了這番話,不由得覺得不可思議,在她看來,唐龍王,萬公子這種人物,就該是無憂無愁的。而像她這種人,才是過得不如意的,明天到底什麼樣都不知曉,像是無根的浮萍,隨著波浪沉浮。

“我萬家,祖訓是文章經世,忠厚傳家。可我不想做個書生,我喜歡琴,喜歡無拘無束。”萬公子說。

“我本以為你們就是沒有煩惱的人,像我這種人還在為明天憂愁,都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掌握在誰手裡。”杜娟低聲說。

“命運,就在自己手裡,我們是為自己活的,不是為別人。所以我逃出那個家,靠著自己的一雙手,一把琴,我能活得灑脫,過得自在。”萬公子抓住杜娟的手,失聲說。

“萬公子,你喝多了。”杜娟聽了這番話,一時間難以接受,看著萬公子的模樣,她忽然很同情他,原本是個灑脫漂亮的書生模樣,現在披頭散髮,手上青筋暴起。

“我沒有,這酒大概是唐家堡的龍王燒,哪裡比得上米鎮的仙人釀。”萬公子搖搖頭。

“你弄疼我了。”杜娟咬著牙說。

萬公子這才放開手,整理了一下衣冠,恢復了俊俏模樣,帶著歉意說:“杜娟姑娘,是我失態了,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我不出去,我陪你喝酒,給你彈琴。我酒量不好,我琴彈得也不好,我就是不走。”杜娟反抱著萬公子的腰,哭聲說。

萬公子還沒回過神,他喝了不少酒,腦袋脹痛。沒等他有所反應,杜娟的唇,印上了他的唇。次日中午,萬公子醒來,瞧了瞧枕邊,並沒有別人睡過的痕跡,他自嘲地笑了笑,以為是個春夢。

“杜娟,杜娟,”他穿起衣裳,走到門口喊,“杜娟在不在?”

“杜娟的叔叔捎來話,說她爹身子不行了說她回家探望去了,”老鴇說,“萬公子昨夜睡得可還好?”

萬公子點點頭,問:“誰給我褪的衣裳?”

老鴇驚詫地問:“昨日只有杜娟在您屋裡,您的脾氣我知曉,可不敢派人去叨擾你。”

“杜娟什麼時候走的?”萬公子問。

“今日一大早,就跟著叔叔走了。”老鴇如實回答。

“我是問昨夜什麼時候走的?”萬公子不耐煩地說。

“昨夜?這我就不清楚了,我是今早才看見她,那會她已經再梳洗打扮了。”老鴇說。

萬公子拍拍額頭,辭別了老鴇,進屋收拾行李。昨夜發生了什麼,他記不太清,像是一場夢,又像是真的。他在心底只希望那是一場夢,可他看見床單上的一個破洞,這才幡然醒悟。

“寶姐,麻煩你把這個交給杜娟姑娘,”萬公子把琴和一個小包裹放在桌上,又把一錠銀子放到老鴇手裡,對著老鴇說,“她要是要了這把琴,你叫她等我,過一個月我就回來;她要是不想要,那你也別逼迫她做不願做的事。”

老鴇若有所思,含笑道:“萬公子哪裡話,我把杜娟當成親妹妹看待,怎麼會讓她做那種事。”

“如此甚好,否則……”萬公子話沒說完,轉身走了。

而另一邊,杜娟和她叔叔從黔水縣城往家趕路。

“杜娟,你是不是不舒服?”她叔叔看著侄女皺著的眉頭,關切地問。他是真心心疼杜娟這個娃娃,從小乖巧聽話。老酒鬼不管女兒的死活,他總是把杜娟領回家,把自家鍋裡的稀粥或是紅苕洋芋分給杜娟。

“叔,你也吃呀。”小杜娟朝抽著煙的叔叔說。

“我吃過了,你吃,鍋裡還有,慢點吃,別燙著。”

而今杜娟也長到了這般年紀,出落得像朵水仙花。要不是自己的日子也難捱,他肯定給杜娟找一個好人家。

“叔,我沒事,就是肚子疼。”杜娟苦笑一聲。

“你坐著歇一會,我去找個車。”

“老鄉,走哪,捎一段?”叔叔攔住過路的一輛驢車,問。

“你們去哪?”車伕問。

“到米鎮。”叔叔遞過去一把菸葉。

“我只走到乾溪鎮。”車伕接過去菸葉,熟稔地裹了一支菸。

“成,到了乾溪鎮也不遠了,”叔叔拉著杜娟,說,“老鄉你這是去幹溪鎮幹嘛?”

“去萬家收茶葉,這不頭茬茶葉出來了嗎?”車伕說。

杜娟愣了愣神,想起了萬公子,和他昨夜給她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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