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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舟靠岸。

方秋子望着沉沉的夜幕,長長吐了一口濁氣,一躍縱身上了江岸,黃色的道袍在夜風中,飄蕩作響。

一個個身形,兔起鶻落,悄然跟在方秋子身後,上了江岸。

等眾人全部上船,體魄壯碩的樊余奇站在船頭,手臂一抖,將小船的纜繩甩在了江岸碼頭的一根木樁上,繩如活物,繞着木樁纏繞幾圈,拴得正緊。

樊余奇又輕輕拉了一下纜繩,確認牢固後,跟着縱身跳上了岸。然後又從懷裡掏出了一張薄紙,雙手摩挲一陣,扔到那小船之上。

登時,一路載着幾人過江的小船登時隱沒,若非細查,幾乎無法看出端倪。

他是旁門“動”字門中人,大周鼎立後,他這一門多做鏢頭武師,與人押貨,看家護院都是常事,看着雖是粗豪模樣,但行事卻向來謹慎。

這小船看着不起眼,但卻是幾人後路所在,在場幾人里或各有神通術法,但想要踏水而過漫漫大江,可不是每一人都有那般能耐。

等樊余奇來到江岸上時,岸邊幾人已然等了一陣。

前番方秋子邀的道家旁門之人,衝著道子的名頭,應下來的不少,但多數都是各行其是,與方秋子一起的反而就他們幾人。

“方道兄,不知我等又該如何去尋那鬼城?”

樊余奇走上前,目光掃過幾人,最後落在方秋子身上,輕聲詢問道。

方秋子聞言,回頭環顧了身邊幾人,最後衝著一旁側立的妖冶婦人道:“這還得看師道友的能耐了。”

“嘻嘻——”

輕笑聲響起,“可別叫人師道友,喚人家師姑娘,或是師仙姑,豈不更好?”

江邊料峭風寒。

一身衣着單薄,顯露着窈窕身段的妖冶婦人師寄柔嬌媚地笑了笑。

“師妮子,莫要再耽擱了。”

一旁微微弓着身,一幅老態龍鐘模樣的吳老搖搖頭,“幽冥鬼神之事,向是你術字門中人所長,我等今夜抓緊些,找出那鬼城先解決了再說。”

“此是正理。”

方秋子輕輕點點頭,“我等道門中人在司州雍州這些地界行走,多要防備浮羅之人,那左瘸師去歲離了揚州,據傳一直在雍、司幾州。”

雖不過是一江之隔,方秋子卻不敢大意,前些時候,有消息傳來,揚州境內道門其他幾宗,有下山行走之人,便落在了浮羅手裡。

“嘁——”

那妖冶婦人師寄柔輕笑一聲,明眸瞟了一眼方秋子,嫣然笑道,“聽聞那左瘸師胸襟非同一般,正招攬我等這些旁門左道之人哩。”

方秋子淡淡一笑,似乎絲毫不以為忤,道:“若你等真願投奔那左瘸師,今夜也不會與我站在此處了。”

眾人微微沉默。

良久,那一幅垂垂老矣的吳老,又睜着似未曾睡醒的昏花老眼,再次衝著師寄柔道:“師妮子,快些作法,老朽着皮囊,禁不得這夜間濕寒。”

妖冶婦人師寄柔再度笑了一聲,在江邊左右掃視了一眼,施施然走到了一塊略顯平整的沙地之上。

人站在沙地上,隨手撿了一根枯樹枝,忽然閉目,口中念叨起一些輕微快速又幾乎聽不真切的言語。

旁邊立着的方秋子、樊余奇和吳老三人,皆是望着這一幕,不言不語。

道門九宗,三百六旁門,各宗各門術法又相通的,亦有各異的,但每一門皆有所長。

如方秋子所知,其他幾宗,亦有請仙扶鸞之法,可比之妖冶婦人所在的術字門扶鸞派又有不同。

片刻間。

站在沙地之上的妖冶婦人輕薄的衣物微微飄動,虛空之中似莫名再度陰寒了幾分。

倏然。

師寄柔口中細細念叨之聲突然頓住,雙眼驀地睜開,目中幾見不到瞳仁,盡數是一片空白。

與此同時,師寄柔手腕忽然動了起來,手中那截小樹榦“沙沙”地划過沙地,寫下了一行文字。

“面東北方行四十三里,遇槐則止。”

方秋子望着地上的那一行文字,若有所思,一旁的樊余奇和吳老二人跟着也是輕輕頷首點頭。

幾人對於扶鸞之術的神異,多有耳聞,此刻見揭示清晰,自不再多做耽擱。

那妖冶婦人周遭莫名的氣息散去,雙目和神色恢復如初,瞥了一眼腳下沙地上的文字,隨手一掃,抹去其中蹤跡。

四人當即離開江岸,往東北方向去了。

……

江沂村中,許多燈火依舊亮着。

幫忙的村民已然漸漸散去,天時不早,這般天寒地凍的天氣,許多人已熬不住躲去了家裡。

一間破敗的小屋外,篝火正在燒灼着。

裴楚盤膝端坐在篝火前,正閉目凝神,一陣颯颯的腳步聲響起後,又慢慢睜開眼。

“多謝道長救我老父,我幾兄弟無以為報,一點心意,還請道長收下。”

走到裴楚身邊的是傅家幾兄弟,其中傅家老大手中捧着一個小小的木碗,裡面散碎地放着一些銅錢、銀裸子、摩挲得有些變色的金銀手鐲和頭釵之類的物品。

裴楚看着幾人的神色,約莫猜出了這恐怕是幾兄弟臨時拼湊出來的。

輕輕搖搖頭,伸手從那木碗里取了一枚銅錢,之後又擺了擺手,“我取一文便可,世道多有亂離,剩下的諸位且留着傍身。”

“這……”傅家老大眼裡微微閃過一絲疑慮。

傅家老二和老三兩人臉上神色則稍稍放鬆幾分,這點金銀之物看着不多,但基本上也是幾家壓箱底所藏。

尤其是傅三,其中那個手鐲還是朝自家婦人又是勸又是嚇,方才能夠拿得出來。

看幾人的神色各異,裴楚笑着沖幾人道:“幾位大哥不放且坐,與我聊些司州之事。”

“不敢,道長但有相詢,我等知無不言。”

幾人客套了一番,挨着裴楚一旁燒灼的篝火坐了下來。

又不知兄弟中的哪一個,找了些濁酒和乾菜,端到了一旁,與裴楚閑聊了起來。

裴楚從幾人口中大概聽出了此地為江沂村,是司州洪梁府長武縣下面的一個小村落。

早先江沂村,大約是位置偏僻的緣故,算是不太景氣的村落,當然百姓還是勉強可活。

到了最近這十多年來,經歷過一次兵災之後,其他村鎮急速敗落下去,反而江沂村偏僻,僥倖得免,反而好上許多。

雖是閉塞,但多多少少還是能聽得一些消息,比如諸多州郡被亂軍打破,又有一些不忍言之事云云。

裴楚聽了個大概,雖還不甚清晰,但約莫了解了一些。

也未曾久坐,叫起一旁抿了幾口濁酒的陳素起身,便衝著幾人告辭。

傅家兄弟幾人又是一陣殷切挽留,最後見裴楚心意已決,無奈相送。

出了江沂村後,裴楚與陳素並未朝其他地方走,而是又回到了之前搭救傅老漢所在的小山包處。

“哥哥,我們為何又回來這裡?”陳素看着空蕩蕩的小山包,頗為不解。

“你細細周遭的陰煞氣息?”

裴楚指着小山周遭隱隱縈繞的淡淡白氣。

“咦?”陳素有些驚奇地叫了起來,“它們好像都有跡可循,是綿延到其他處的。”

裴楚輕輕點點頭,他方才就已注意到了這山中有陰煞之氣往外綿延,輕輕挑了下眉,“走吧,我們也去那鬼城見識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