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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揚村。

村前小路多半已被積雪覆蓋,白色的雪地上有許多雜亂的黑色腳印。

“道長不如再留上幾日。”

“雪路難行,道長還是莫要走了。”

“多謝道長為我兒治了傷病。”

七嘴八舌的聲音從村中響起,一群鄉民擁着兩個人影從村中緩緩走出。

裴楚一身青衣道袍,大袖飄飄,雖迎面有霜風吹打,身形卻依舊傲然挺立如松,不見半點寒意。

一旁的陳素一身淡白素衣,外披了一件紅氅,與白白風雪之中,儼然如一朵怒梅綻放。

裴楚站在人群中間,望着圍在身前身後的一群鄉民質樸的面容,抬手行了個稽首禮,微笑道:“諸位留步吧!天寒地凍,大家還是在家中歇息為好。”

人群之中,一個拄拐的顫顫老人走了出來,手中捧着一壺老酒,衝著裴楚道:“道長大恩大德,我等無以為報,且飲一杯我家的老酒,御御風寒。”

說話間,旁邊又上來一個三十許還算健壯的漢子,取出了兩個陶碗,倒滿了酒水,遞到了裴楚面前。

裴楚和陳素兩人一一接過,裴楚舉碗衝著眾人遙遙示意,“承蒙好意!”

“多謝!”

說著,裴楚和陳素兩人一起舉碗,將酒水飲盡。

那腳步踟躕的老人見裴楚一碗酒水飲盡,又上前輕輕拉着裴楚的手,乾裂的嘴唇微微開闔道:“道長往後若有閑暇,經過我陵揚村,定要前來做客。”

“是啊,道長,日後若有經過此地,千萬來我等家中做客。”

“高老爺降了今後三年的田租,我等也能過上些安生的日子……”

雜亂的說話聲又再次響起,語氣里多是對裴楚的感激之情和對未來幾年生活的憧憬。

“哥哥,村民們都感謝你呢!”

旁邊的陳素放下酒碗,看着眾人感激的目光,小臉上也浮現起了一絲笑意。

她跟隨裴楚一路已經走了不少地方,最喜歡的便是這個時候,收穫其他人的感激。

裴楚面上則沒有太多表情,他在陵揚村已呆了五六天的時間,除了為高家的驅邪之外,就是附近的一些鄉民治了一些病症。

他如今開始修行雷法,雷法里除了驅邪治魔,另外還有就是諸如解災、祈福、禳病、內煉等諸多之用,再加上他此前所掌握的“刺肉不痛法”和“祛毒符”,一些個小病小痛基本上手到擒來。

再加上由於裴楚的勸說,那高紹義降低了三年的田租,消息傳出後,又讓這些個鄉鄰越發對於裴楚感恩戴德。

只是這些東西,對於裴楚而言,實在談不上什麼。

看着一旁的陳素似乎頗有喜色的模樣,裴楚又伸手輕輕揉了下小姑娘的頭髮,“以後有空再和你講講些衛生、疫病之類的知識,雖不見得一定有用,但病從口入,風邪入體,大抵有些東西還是能夠避免的。”

“哦——”小姑娘拖長着聲音,眼裡露出茫然。

和裴楚北上的這幾個月時間裡,之前漏下的一些個作業,可是都在補上,如今聽到有新的東西要學,倒是有點不明所以。

高淳立在道旁,眼望着裴楚和陳素兩人準備離去,面上微微露出了幾分不舍之意,出聲挽留道:“道長,小仙姑,我家老爺還在看護少爺,無法相送,還望莫怪。這冬日風雪難行,我看二位不如在府中再歇息幾日,等天時好轉些再走如何?”

“多謝管家,倒是不必了!”

裴楚沖高淳笑了笑,又仰頭望着天空上似有細細的血花飄飛,笑道,“這般好雪好天氣,正是趕路時。”

在陵揚村停留的日子已然不短,年節已過,裴楚已經不準備繼續停留,他北上這段路程走得並不算快,大周有一十九州,他沒準備一一走完,但心中還是想到處多看看。

“謝管家送我的紅氅!”

陳素跟着抱拳,沖高淳行了一禮,而後幾步跟上裴楚的步伐。

素雪紛紛,清風入袖。

皚皚雪地上,兩個人影踩着一地碎瓊亂玉,迤邐着北風前行。

……

高淳看着裴楚和陳素兩人漸行漸遠的身影,怔了怔,良久,臉上又露出了幾分悵然。

“真高人也!”

他和裴楚、陳素是道左遇見,偶然結識,最初邀裴楚到高府,也不過是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誰知昨日那一遭三狐上門後,他這才發現那是真仙當面。

“唉,若是自家在小上個二三十歲,說不得也願意跟着裴道長一起去行走天涯。”

高淳腦海里沒來由的冒出了這麼一個念頭,不過隨即又搖頭失笑,不說人家道長會不會收,便是人家真的不嫌棄,這一路風霜雪雨,多有磨難,又哪裡能比得了他在高府做個管家安生。且他是個家生子,這生來便是高家的人,又哪裡去說什麼自由身。

“各有各的活法啊,我還是趕緊回府上去。少爺這番癔症好了,總算不用再提心弔膽。”

高淳又輕嘆了一聲,也不管周遭那些個看着他略有敬畏的村民,轉頭朝着高府走去。

一路踩着亂雪走到高府門口,門前一個他往日調教的小廝就幾步跑了過來,神秘兮兮道:“叔父,方才府上又來了一個人,說是能為少爺祈福。”

“嗯?少爺的癔症不是好了么?”高淳聞言一驚,連忙又問道:“是個什麼樣的人?”

自從前幾日那三狐在府上鬧了一回,高淳心中就一直沒個安寧,尤其是在剛送走了裴楚後,立刻又來了這麼一處,心中只感覺有些莫名的心悸。

說著,又喝道:“我不是有交代過,再有這般的人,不許隨意讓他進入府上么?”

“那個……那個……”被高淳喝罵了一番的小廝面色漲紅,訥訥道,“管家去看了便知。”說著,又低聲嘀咕了一句,“我倒是攔了,可攔他不住。”

高淳一聽,面色頓時陰沉了下去,連忙幾步衝進了高府之內。

剛進了門,還未進入院中,就見一個身影端坐在院子的雪地上,任憑天空飄落的血花落在肩膀和頭頂。

高淳走上前去細細端詳,才發現端坐在雪地上的是一個衣着破爛,面容枯槁的老僧。

“咦?”高淳心中詫異,“這是哪裡來的和尚?”

寧州地界上,已然許多年不曾見過僧人,驟然見到這麼一個老僧,着實讓他心中驚疑。

高淳行了一禮,面上故作恭敬道:“大師是從哪來的,我家少爺癔症已然大好,倒不許大師前來祈福。”

那老僧雙眼似閉非閉,在高淳走近後,緩緩睜開眼,神色平和道:“貧僧非是來祈福的。”

“那大師此來是?”高淳不解道。

“貧僧是來化緣的。”

那老僧拈花輕笑,“聞聽貴府幾日前得了幾具狐屍,皮毛上佳,不知施主可否舍給貧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