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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家集。

酒肆內,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哈哈,今日真地是個痛快啊!”

已好幾杯黃湯下肚的賴纖頭舉着酒杯站在人群中,神情激動地衝著周遭的食客青壯們,大聲嚷嚷着,“我老賴活了三十多年,還真是第一次見着落荒而逃的賊人。”

“都說牛頭山的賊人厲害,這不也被我們杭家集的人給嚇破了膽!”

“那些賊人跑得倒是快!”

“我看啊,定是被狄五斗那廝嚇着了。”

“往日里就常聽說五斗飯量大,不想今日見着了,這力氣,嘖,這力氣,一匹馬兒也被掀翻了!”

“飲勝,飲勝!!”

鬧鬧穰穰的呼喝聲不時響起。

酒家內眾人宛如過節一般,大口喝着酒,笑聲連連。

自大牛頭山的賊人出現以來,杭家集就被這伙賊人接二連三的敲詐勒索。

平日里眾人畏之如虎,不想今日去搖旗吶喊,贏了一陣。

這中間雖有些小波折,但到底還是打退了山賊們,這可是夠眾人吹噓上好長一段時間的事情。

“五斗,五斗呢?”

又有人喝了幾杯酒,面紅耳赤地站起身,忽然在酒肆內找尋起來。

“哈哈,五斗那廝今日得了便宜,被九娘請進莊子里去了。唉喲,大傢伙說說,這蠢漢,該不會被九娘看上了吧。”

“往日里不知五斗本事,你說這話我只當是放屁。可幾百人當面,五斗都敢衝出去,這話可就不好說了。”有人鬨笑起來。

酒肆之內,平素其實能看得起狄五斗的沒幾個,狄五斗雖然身量長得大,但成日里病懨懨的。

可今日眾人卻是大概看出來,這位大肚漢除了飯量大外,還有一身好氣力。

眾目睽睽之下,將牛頭山的三當家掀翻下馬,後來又將杭九娘從馬下救下,這等風頭,在場諸人都恨不得那就是自己。

靠內的桌前,陳素聽着眾人七嘴八舌的話,大概也搞清楚了一些情況,這會看着正在吃東西的裴楚,不由上前,衝著裴楚眨了眨眼:“哥哥,人家沒請你去嗎?”

“你是來奚落我呢?”裴楚啞然失笑。

“沒有沒有。”陳素搖着小腦袋,很是認真地看着裴楚道,“我和哥哥呆的久了,自然知道哥哥厲害。只是哥哥,你這麼厲害了,那個......那個作業能不能不做了?”

“想什麼呢?”裴楚拍了拍陳素的腦袋,“我編點教材可不容易,嗯,至於你說他們為什麼不請我,我又沒做點什麼,只是去充數捧個人場。”

“哦。”小姑娘臉色微微垮了下去。

原本裴楚教她認一些字,背些古里古怪的東西,還是蠻有樂趣的。

可前幾日在船上,裴楚看她無聊,又弄出了個什麼作業,那就很討厭了。

又要認字又要背書,偶爾還要被抽查,真不知道哥哥夢裡遇到的到底是什麼鬼神仙。

裴楚沒再理會碎碎念的陳素,只是默默回想着白日這場和牛頭山賊人的爭鬥。

他還真是沒什麼表現特異的地方,趕到狄五斗身邊的時候,山賊就被呼喝着後退了。

再回到周五的酒家,同行的杭家集老少漢子們,也沒太多人在意到他,討論的重點都落在了出了一把風頭,被杭家請去的狄五斗身上。

“不過......”

裴楚又微微蹙下眉頭,那些逃遁山賊中他看到個熟悉的身影,心下大概能夠猜到,這些賊人退去或許和他有些關係。

那個呼喊着逃跑的山賊,他看得分明,就是那一夜用飛刀偷襲,結果被他的“避箭符”躲過,後來一刀砍過去,化作夜鴉飛遁而走的斜眼枯瘦男子。

只是不想對方不是松撫山的山賊,而是牛頭山這伙賊人里的。

當時的場面混亂,那個枯瘦男子吆喝的幾聲,他雖然沒聽清楚,但也聽見了松撫山、道士之類的字眼。

其實離得近的一些人,似乎也聽到了那似乎是山賊頭領的枯瘦男子的呼喊聲,只是一來心情緊張聽不分明,二來倒也沒有人就往裴楚身上聯想。

“還是要去牛頭山走一遭看看。”

裴楚看着酒肆內熱鬧的場景,心中浮現的全然是那個見着他就跑的枯瘦男子的身影。

......

夜色漸深。

荒野古道依舊有夜行人。

噠噠的馬蹄聲從遠處響起,在略有幾分月色的夜幕中,能隱約見到那是一匹棗紅馬在馳騁狂奔。

棗紅馬似乎不比普通馬匹,十分神駿,夜路難行,但這匹馬兒卻絲毫不受阻礙。

不論荒草勾連,還是坑溝遍地,棗紅馬都輕易越過,速度不受半點遲滯。

僅僅是小片刻的時間,棗紅馬就來到了一處看上去荒廢已久的宅院前。

院牆已然坍塌,四處荒草叢生。

只是這麼一個破敗所在,又是夜深人靜,周遭半點沒有蟲鳴蛙叫之聲。

噗地一聲悶響。

棗紅馬上一個人影跳了下來,頭戴斗笠,身披斗篷,在下馬的一刻能夠清晰看到對方腰上配着的環首直刀。

這個人影下馬之後,解下了頭上的斗笠,露出的是一張帶着風塵的男子面容,差不多三十許的年紀,額頭有很深的皺紋,頜下留着微須,一雙眼睛在夜色中格外明亮。

他將斗笠掛在了馬鞍上,警惕地掃了一眼周遭,隨手拍了拍馬屁股,棗紅馬登時彷彿如同靈性一般,輕嘶一聲,兀自轉頭退到了其他地方去。

在棗紅馬離開之後,他又從懷中掏出了四張符紙一樣的物件,插在了雙腿外側的口袋裡,這才抽出了腰間的環首直刀,朝着坍了半扇的大門走去。

院子里,草木深深,在碎裂的磚瓦遮掩下,越發顯得晦暗不清。

只是這樣的光線,對於這名夜間來客,似乎並無太大的影響。

噹啷——

腳下忽然像碰到了什麼東西發出了聲響。

他猛地一低頭,硬朗的面容上陡然掠過了一絲怒意。

地上是一條長長的鎖鏈,鎖鏈尾端有鋒銳的倒勾,倒勾上還有幾許血跡。

這本應該是穿破賊人琵琶骨的物件,只是現在就扔在了地上。

他將倒鉤鏈撿起纏在了腰間,快步朝着院落內沖了進去。

只是,剛一衝進內院,他的腳步驟然就頓在了那裡。

院落中間樹立着兩根粗大的木樁,木樁上面左右掛着一老一少兩個人影。

他幾步衝上前去,將兩人解下。

伸手一碰,就發現自己的手指彷彿抓着的是兩具枯樹皮。

其中一個已經全然沒有了聲息,只有另外一個面容枯槁的,驟然迴光返照一般瞪着雙眼,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臂。

“總......總旗,屬下辦事不......”

乾澀的聲音彷彿砂紙摩擦,可惜未說完,那蒼老的面容睜眼張嘴,就那麼僵在了那裡。

“啊——”

他懷抱着彷彿乾草般輕飄的身體,猛然一抬頭,雙目似有血水冒出,發出了狼嚎般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