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

郭文淵輕輕的拿開方寒的手，笑了笑，然後把自己面前的書遞給方寒。

“這是我這兩年一直註解的一本書，原本打算趁着最後的日子再看一看，既然你今天來了，就送你了，剩下的部分就交給你了！”

方寒接過書，《當代名家醫案錦集》。

這書方寒在林州中醫學院的圖書館看到過，是當代的幾位中醫名家的經典醫案合集，裡面不僅僅有郭文淵自己的醫案，還有鄧老、李老、羅元辰羅老、彭謙源彭老等眾多當代中醫名家的經典醫案。

方寒翻看了一下，每一頁都有密密麻麻的備註。

醫案錦集上面收錄的醫案，講述的大都相當簡單，患者什麼情況，辯證、用藥，也就是把一些名家的病案收錄在冊，至於一些病症為什麼是這樣的情況，為什麼這麼用藥，並沒有過多的解釋。

而郭文淵的備註正是對這些病案的解釋，這個病為什麼這麼治療，之前的治療為什麼沒效果，為什麼用這個方子，解釋的相當的詳細。

整本醫案錦集相當厚，收錄的病案不下千例，只不過註解只有三分之二左右，後面的三分之一併沒有註解。

“原本打算把這本書註解完，再送給你的。”

郭文淵笑着道：“現在看來是完不成了。”

“老師，剩下的我來。”

方寒急忙握住郭文淵的手，郭文淵的手並不是很粗糙，不過現在已經有些枯瘦了，手指好像也有些寒涼。

方寒還記得，他剛去江中院實習的時候，那次郭文淵正好來醫院，來看了他們這些實習生，還考教了他們一番，當時林光亮還說郭文淵可以再活十年，方寒也說郭文淵面色紅潤，走過來步履穩健等等。

只是沒想到這才過了兩年多，郭文淵竟然就不行了。

“嗯，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郭文淵笑着點頭：“你比我預想的更出色，其實我也沒什麼東西可以教你了。”

“不！”

方寒急忙道：“您老還可以教我的東西很多，雖然我和您學醫時間不長，可您對我的指點卻讓我受益匪淺。”

“是啊，時間確實不長，才兩年！”

郭文淵也有些唏噓，原本他還以為他能多教方寒幾年的，沒想到僅僅兩年。

當然，方寒也比他預想的更出色，雖然才兩年，可郭文淵已經沒什麼遺憾了。

郭文淵雖然很少去醫院，也很少主動給方寒打電話，可方寒的事情郭文淵卻知之甚祥，方寒真的要比他預想的更為出色。

甚至郭文淵有時候都在想，自己收了方寒當學生，其實在某種程度上甚至掩蓋了方寒的光芒。

是的。

方寒年輕，卻相當的出色，然而正是因為他是郭文淵的學生，因而在一些不了解內情的人看來，方寒現在的很多成就或許都是因為郭文淵。

江中院的支持、方寒治療的一些病案，一些不了解內情的人可能都會認為其實是郭文淵指點的，方寒或許很有天賦，然而卻絕對不會這麼妖孽。

就比如去年醫附院的變異病毒事件，當時郭文淵也去了醫附院，事後不少人都認為那次事件其實是郭文淵解決的，方寒只是背了名聲。

這就好比一位相當出色的富二代，哪怕他如何的努力，如何的出色，可在外人眼中，或許都會認為這位富二代沾了家裡的光，要是沒有家裡的幫助或者支持，他可能不會這麼出色。

郭文淵笑了笑，臨終之前能收方寒這麼一個學生，真的是相當慶幸的一件事了。

慶幸的原因不是因為方寒是他的學生，而是他在方寒身上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未來。

“老師，您也不要放棄，我想想辦法，或許還能........”

“你我都是醫生，怎麼還看不開呢？”

郭文淵打斷了方寒的話，笑着道：“有些事不可逆，不用為難自己，我這是壽終正寢，能活到八十三歲，我很知足了，沒必要鬧的哭哭啼啼的。”

“您老說的不錯，可當晚輩的，哪位不希望長輩長命百歲，不，長命百歲或許都不知足。”

方寒握着郭文淵的手，收斂起臉上的傷感，笑着道：“您老也要給我們這些當晚輩的一些盡心的機會，我會想想辦法的，最起碼您老也要看着我成家呀，我還打算讓您老當我的證婚人呢。”

說起這個，郭文淵瞬間就來了精神，笑着問：“日子定了嗎？”

“應該就在春節前後吧，具體的日子還沒訂。”

“那我可能等不到嘍。”

郭文淵道：“春節，還有好幾個月呢，我這個情況，最多十天半個月。”

“撐得到，一定撐得到。”

方寒道：“雖說生死不可逆，可中醫延年益壽的方子也不少，讓您再撐一陣子還是有法子的。”

正如郭明強所說，老爺子這不算是病，是大限到了，郭文淵自己也清楚的。

壽命終究是有盡頭的，醫術再高的醫生也不可能讓人長生不死。

“葯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我只是不像你們太過執着。”郭文淵嘆了口氣。

他已經病了有好幾天了，自己的情況自己知道。

郭文淵這種大醫，他是能察覺到自己的情況的，也隱隱約約能感覺到自己的大限，可能就是這幾天了，最多十天半個月。

因而生病之後郭文淵並沒有告訴任何人，也只有郭明強知道，方寒今天要是不來，再過一陣，可能收到的就是郭文淵的死訊了。

“老師說葯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您可知道這句話的出處？”方寒笑着問。

郭文淵一愣，然後就笑了。

這句話出自《醒世恆言》，原文是“先生，常言道：‘葯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你且不要拘泥古法，盡着自家意思大了膽醫去，或者他命不該絕，就好了也未可知。萬一不好，決無歸怨你之理。”

這是旁人對醫者說的一句話，目的其實是為了打消醫者的顧慮。

葯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患者要是命不該絕，自然能治好，要是該死，那也不怪醫生，說穿了有些類似於死馬當做活馬醫的意思。

“行，既然你要盡心，我也不攔着。”郭文淵笑了笑，他是看的相當開的，並不恐懼，也不悲傷。

因而生病之後郭文淵也沒讓郭明強送他去醫院，依舊在家裡獃著，精神好一點了看會兒書，精神不好了睡一會兒。

事實上郭文淵也確實沒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只是精神衰退，大不如前，胃口也不行了，身子有些發冷，別的倒是沒什麼。

“小方，今天中午就留下吃飯吧。”

郭明強端着茶水進來，遞給方寒一杯茶。

“嗯，我這兩天就留在這兒照顧老師。”方寒點了點頭。

雖說剛才和郭文淵說了不少，可事實上也正如他所說，到了郭文淵這一步，任何的法子也只是盡心而已。

中醫確實有不少延年益壽的法子。

無論是良好的作息也好，還是良好的食物搭配也好，亦或者強身健體的動作也好，都是能有延年益壽的作用。

可任何的法子也要對人，而且也要講究時機。

郭文淵是年輕的時候傷了元氣，他能活到八十多歲，而且一直身體健康，哪怕是前一陣子醫館開業的時候看上去也依舊精神奕奕，其實也正是養生的結果。

郭文淵這種大醫，肯定是懂得養生的，有些事不需要方寒去教。

倘若換了一般人，可能早就去世了，怎麼也活不到八十多歲。

換句話說，郭文淵活到現在，正是因為他自己醫術精湛，懂得養生的結果。

因而面對郭文淵，哪怕是方寒能做的也很有限，哪怕是一些延年益壽的法子對郭文淵來說可能效果也不會太大，可方寒還是想試試。

不求讓郭文淵長命百歲，再活三年五年，哪怕多活三月五月，也是賺的。

而且郭文淵沒什麼病痛，沒什麼痛苦，真要能多撐一陣子，也不算是受罪。

喝了會茶，和郭文淵聊了一會兒，午飯就好了，

郭文淵吃的不多，也就吃了小半碗白米飯，喝了兩口湯。

方寒和郭文淵吃飯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之前郭文淵的胃口還是不錯的，每頓一碗半米飯還是吃的完的。

吃過午飯，方寒攙扶着郭文淵在院子轉了一小會兒，然後送郭文淵回到房間，給郭文淵做了針灸，郭文淵沉沉的睡去了。

“怎麼樣，老爺子還有希望嗎？”

看着方寒從房間出來，郭明強這才低聲問。

“盡人事，聽天命，多撐一天是一天吧，老師自己看的很開，我們也不用太糾結。”方寒嘆着氣。

治療肯定還是要做的，針灸配合方劑，效果肯定是有一些的，就像是醫館開業的時候遇上的哪位患者，雖然治不好，可治療和不治療還是有差別的。

“是啊，老人家自己看的開，我們也只能盡心了。”

郭明強也嘆了口氣，主要是太突然了，之前還好好的，這說不行就不行了，讓人一點準備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