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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麼?”姚今突然有點不敢問,她想起西山上懸崖邊林月白對她說的那些話,想起靳連城那個絕望的夢,還有她自己的——一時間姚今只覺得這些夢境如幻如魔,好似一個個張牙舞爪的魔鬼牢牢附身在他們幾個人的身上,糾纏着他們,洞察着他們心中每一絲邪惡的念頭。

“在我的夢裡,這座長青宮,熟悉得就像是我的家一般。我每一日上朝下朝,我挽着一個女子的手,我們一同看着日出日落,我很孤獨,好像也很幸福,但我總是看不清那個女子的臉,直到一日,”慕容子華的聲音有些艱難乾澀,他看着姚今那詢問的目光,她的側臉多麼像他夢中的女子,但他卻複雜地希望那女子就是她,卻也不要是她。

“直到一日怎麼了?”姚今見他失神,不禁追問了一句。

“直到有一天,我終於看清了她的臉,她對着我哭,對着我笑,對我訴說著她的情意,說了那麼久,那麼久,然而我卻無法回應——”慕容子華站了起來,他的神情很堅毅,但他的唇色卻蒼白着,“我說不了話,也無法觸碰她的臉,因為我發現那時的我,已經化作一座冰冷的墓碑。”

“墓、墓碑?你死了?”

“是,那時候我已經死了。”

慕容子華的聲音有些激動,而姚今突然一個激靈,她緊張地問:“你看清了她的臉,那她是誰?!”

“你覺得是誰?你希望是誰?”

“只要不是我,不是林月白,是誰都行。”姚今咬着自己的下唇,有些生氣地看着慕容子華,“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如果我的夢是真實的預告,那我就會在這座長青宮終了我的一生。沒有回到2017,沒有任何其他的可能,慕容子華殺了溫承先、奪了帝位,永遠背負着弒殺親父的罪孽,而方慕華與他一起,就此寂寥一生……姚今,我曾希望那個陪我朝陽晚夕的人是你,至少我們有一樣的來處,或許你會比旁人稍稍懂得我;可是又或許,那樣並不是你的所願——”

“當然不是我所願!我所願的,是回到彩雲城,在最美的金沙河畔和衛燕一起晨鐘暮鼓,誰也不能再擺布我,做姚今,我只是姚今。”姚今的口氣何其堅決,但她躊躇了片刻,帶着更加堅決地神情對慕容子華道:“我從前一直覺得,我穿越過來成了個小宮女,被陷害被利用被擺布,我已經很慘很慘。可是原來你才是最慘的,那一日從紅蕎城江家大院走的時候,你的側妃江映月央求我不要走,她說了許多許多話……她是個好女人,雖然她並不清楚你我的關係,而你我也沒有那樣的關係,可是我覺得,我現在突然覺得,至少我應該留下來幫你度過最難的那一刻,我應該幫慕容子華一次。”

“為什麼?”

“或許,或許從前的方慕華和姚今已經遠去,那些過往的你瞧不起我和我看不上你也遠去了;或許今時今日的公主姚今,不能夠看着自己的朋友獨自陷入痛苦;又或許是我覺得你,你這個人終究是和李政、和李皇不一樣的,你對我沒有他們那些用心和防備,你與我之間,是有友誼的。”

姚今說的很慢,且越往後說得越慢,她的臉上有些微微的靦腆之意,彷彿說這些話不是她所擅長,但她的語氣之堅定,卻是毫無疑問。而慕容子華突然就笑了起來,他笑得那般迷人,姚今不禁就看呆了。他長得十分好看,是那種叫人過目而不能忘的容顏,然而超越這種容顏的,是他瀟洒絕倫的氣度風采,每個見過他的女子都會為之傾倒,他的眼睛明亮如日月星辰,有熾熱有明亮又有溫柔的光,而姚今彷彿直到此時此刻才意識到這一點,這樣一個讓人沉醉的男人,口口聲聲喚着她王妃,要為她開出十里鮮花、百里青嶺、萬里山河的男人,於危難之中一次次救過她幫過她,戲弄她也那般真心關懷她,然而她卻太忙了,忙着爭、忙着算、忙着她謀求的一切,忙到她從來沒有真正仔細看過他一眼。

只一眼,或許就將淪陷。

姚今有些迷惘,然而衛燕的名字如烙印般在她心頭早已深深刻下,姚今彷彿撫過那滾燙的烙印,人猛地一驚,突然變了臉色背過身去,避開了慕容子華那深深的凝視,以及他那個剛剛伸出手的懷抱。

“別說這些了,說正事吧!魏帝之事,你打算何時動手,如何動手,我該怎麼幫你?”姚今刻意肅起了聲音,並且乾咳了幾聲。而慕容子華也在瞬間收回了那雙手,還有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他看了一眼牆上快要燃盡的蠟燭,驕傲地說:“這件事情,是慕容子華和溫承先的事,也是雪族和魏國皇室的事,不會要你出手。”

“我說過要留下來幫你,至少無論如何,殺魏帝不能由你動手,我來。”

“他的毒是我下的,他的命是早就保不住了,一口氣而已,死於不死沒有太大區別,何須你來動手?”

姚今聽他語氣有些倨傲,倔脾氣也上來了,昂首道:“我決定的事也不會更改,橫豎我一天之中總有半日在魏帝身邊,慕容子華,我會盯着你的,我說過要幫你,便不會讓你一個人承擔!”

“這件事我與母妃籌謀多年,在這長青宮中早有布置安排,何須你一個小女子相助?”慕容子華緩緩戴好他的人皮面具,起身離去,“你就安穩再忍一忍,過幾日我會設法送你出宮。”

“慕容!”看着他傲然而去的身影,姚今有些急了,“你是要當魏帝的人,一個皇帝怎能罔顧人倫弒殺親父!這樣的罪孽會一輩子困着你的!你不可以!”

“那溫承先滅我母妃全族的罪孽,難道就少嗎!”慕容子華的腳步頓了頓,“如果這世上總是一報還一報,我並不在乎將來誰來找我算賬,只要報了雪族的仇、母妃的恨,慕容子華又還會在乎什麼!”

“慕容!慕容!慕容!”姚今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然而他沒有再回頭,隨着低沉的機關開啟的聲音,他終於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姚今失落地坐在石凳上,看着自己**的雙足,想起在江家大院的書房裡,他曾那般溫柔給自己上藥,心中一陣火燒油滾,喃喃道:“我該怎麼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