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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胡說,你胡說!你哥哥死了跟我有什麼關係!跟月白有什麼關係!你不要在這裡胡亂造謠,你說、你快說!是誰指使你的!是誰!”姚今突然上前推開了那些侍衛,她雙手緊緊揪起那小宮女的衣領,頓時她的手上沾滿了那女孩脖子上的鮮血,斑斑點點紅艷艷的一片,映得姚今的臉色越發慘白嚇人。她瞪大雙眼盯着那女孩,似乎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一點撒謊的跡象,然而那女孩的目光似乎比姚今的臉色還要嚇人,墨黑的瞳孔中像刺出兩把冰冷的劍,一下次刺中了姚今的心,撕裂了姚今剛剛給自己鑄就的看似平穩的世界,一道巨大的口子,滲出濃重的黑暗。

“國主殿下,您不要小南國,李朝的皇帝陛下也不要,阿羅群島成了孤兒,我和我哥哥,也沒人要了……我們的船從南邊回來,哥哥說在羅耶島那邊歇一歇然後再北上,本來什麼都好好的,可一夜之間阿羅群島周圍所有的官船和島上官兵都撤走了!海賊的船鋪天蓋地圍滿了羅耶島,到處都是賊船的旗子,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們回不去了……松溪郡里人人都說您是為了巴結未來的皇后,是因為您討厭南邊的炎熱,因為您想回到富庶的京城回到這座皇宮裡——所以您就不要我們了是嗎?國主殿下,是這樣嗎?小南國就這樣令您厭惡嗎?您可知您曾經是我和我哥哥最崇拜的人——”

“不!別說了!”姚今突然大叫了一聲,隨即她一把奪過旁邊一個侍衛手中的劍指向那女孩,激動地喊道:“你再敢說一個字,我立刻殺了你!”

小宮女突然笑了起來,一聲接一聲地大笑,那尖利的笑聲在房間里回蕩,眾人似乎都覺得有些毛骨悚然。看着姚今那張慌亂不堪的臉,小宮女突然冷冷道:“我從海賊的船上逃出來的時候,也曾想按照哥哥的遺願好好生活,可即使是躲在陰暗處苟活,我也每天都能聽到那些關於國主殿下的消息,國主殿下深受皇恩、國主殿下是皇帝陛下唯一的妹妹、國主殿下要回到皇宮裡去做長公主了、國主殿下是未來皇后娘娘的閨中密友——這些消息每天都在啃着我的肉、我的骨頭,我不甘心、我好不甘心啊!國主殿下是皇帝陛下的妹妹,可我也是,我也是我的哥哥捧在掌心裡長大的,我也是一個從小也沒有吃過苦、挨過餓、蜜糖罐里長大的妹妹!可為什麼都是哥哥的妹妹,卻要有這樣不同的結局?為什麼國主殿下可以那般任性,說要做小南國的藩主就做了、說不做就不做了,根本就不管其他人的死活——難道因為您是皇帝陛下的妹妹,您就可以這樣任意妄為嗎!難道在您心裡,這天下其他的哥哥妹妹,就是賤命一條可以隨意丟棄踐踏嗎!”

“不,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不是這樣的!”姚今將劍丟開跪到那女孩面前,她雙手緊緊抓住女孩的肩膀,她慘白的臉上露出一個更慘白的笑容:“不是你聽到的這樣!我沒有不要你們,我是——”

“咻——”

姚今突然覺得有些什麼東西噴到了她的臉色,溫熱的,帶着淡淡的腥味,她的眼前有些模糊,不遠處的門口人影綽綽,有個背着弓箭的人放下了手中的弓,他的背後是一片明黃色,而姚今面前的這個女孩就這樣頹然倒在了姚今胸口,她的身子還是熱的,但她卻再也不能聽姚今說話了。

不……我沒有不要你們,我只是、我只是……姚今喃喃着,她想說給這個已經聽不到她聲音的女孩聽,或許她也想說給自己聽,她只是什麼?其實她什麼都不是……彷彿連姚今自己也說不下去了,連她自己都覺得她錯了,錯得荒誕離譜,錯得昏天黑地,她天真地以為自己一封奏摺上去就能保得下所有人的平安,她以為只要自己不去聽、只要自己忍得下、只要自己受點委屈,其他人就都沒事了,她根本就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或許還有更多她想象不到的事——自責和痛苦像兩條毒蛇同時死死纏繞在姚今的心頭,她抱着懷中那個漸漸冷去的身體,她從隱忍啜泣到嚎啕大哭,周圍的太監宮女全都跪了一地,一片鴉雀無聲中只有姚今的痛哭聲充斥着整個屋子。而林月白慢慢站了起來,她的臉也是蒼白的,但她的神情卻無比冷靜,她靜靜站在姚今身後,看着對面那個唯一站着的人,那個沒有說一個字一句話卻足矣讓所有人在他腳邊瑟瑟發抖的人,林月白覺得自己已經很冷的心變得更冷了,冷得讓她甚至有些害怕。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殺這個女孩?”

“因為她試圖謀殺寡人的皇后。”

“我還不是皇后!”

“你會是的。”

“可你至少不該在姚今面前殺了她!”

“寡人的長公主堅強勇敢,不過在她面前殺個刺客,她是可以承受的。”

“不過,殺個人?你是要阿姚徹底崩潰是么……你到底,還要殺多少人……”

“只要寡人的皇后和寡人同心同德,寡人只會殺那些,該殺的人。”

……

回憶像夜空中黑色的暗流,慢慢湧向叫皎潔的明月,又慢慢流向不知名的遠方,林月白的目光從天空落入面前的荷花池,突然想起,幾個月前她也是在這裡,看到了她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那一幕,於是她沉沉地嘆了一口氣:“我現在,真的不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也不知道我現在做的一切,到底是救人,還是害人。”

“那……你還愛他么?”

林月白沉默片刻,認真道:“我不知道。但若此刻我與他同入險境且只能活一個,我仍會毫不猶豫用我命換他的命。”

“但你卻不能贊同他現在做的事,對嗎?”

“是,或許我一輩子都不能贊同……”林月白忽然覺得有些累,她側臉看着姚今,認真道:“但只要你好好的,只要我們還能這樣說著話,只要一切都不要再改變……或許,我可以一輩子都這樣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