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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姚今的笑容滯了一滯,轉臉望着林月白問道:“幾個意思?”

林月白垂下雙眼,不過片刻又重新抬起頭,凝視着姚今道:“連城他,要回京城去了。”

“回京城?哪個京城?密林京城?”姚今一時沒反應過來,脫口而出三個問句後,立刻會過了意思,頓時皺起了眉:“陵京?你回李朝京城做什麼?難道你還想回宮去?”

靳連城仔細解下林月白身上披風的帶子,又從啞婢手上接過手爐輕輕放在林月白手中,這才轉身看着姚今道:“不然在這裡,我又能做什麼?”

姚今一時被他問得愣住了,頓了片刻才道:“你在這裡和月白一起、和我們一起,你還要幹嘛?李朝皇宮是個什麼地方你不知道?你去做什麼?難道你還指望李皇能真心誠意送你一個錦繡前程還是給你封王拜侯——”

“封王拜侯又算什麼?”靳連城嘴角一絲不屑的淺薄笑意,“你已是堂堂藩國主,溫子華是魏國皇帝,李政再怎樣也做過李朝太子,我為什麼就要在這裡默默無聞?明明我比他們不差分毫,為什麼我不能去爭那一方的霸主,為什麼我不能讓月白做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姚今震驚地看着靳連城,半張着嘴巴卻是半個字也說不出來,一旁的林月白微側着臉,目光落在那仍舊汩汩冒着泡的火鍋上,白色的熱氣正騰起一片煙霧繚繞,微熱而濕潤,卻又很快消散在周圍的寒意之中,只剩那膩不開的冰涼。她的聲音彷彿是一聲無盡的嘆息,語氣卻是平靜而肯定:“阿姚,讓連城去吧……”

“瘋了……林月白你真的是瘋了!你們兩個都瘋了!”姚今三兩步跨到靳連城面前,“當初你非要去北屏參軍,說不得功名你配不上月白,我知道我勸你也無用,你去就去了。結果呢?沒錯你是在外面九死一生歷經劫難,那月白難道沒有為你流盡眼淚肝腸寸斷嗎?你知不知道沒有你消息的那麼多個日日夜夜她是怎麼熬過來的嗎?好不容易到現在,現在明明一切都好了,月白已經離開了林家,再也沒有人要你的功名了,你又要去李朝——靳連城,你為什麼如此在乎這些東西,這些、這些所謂的天下霸業?我們不是這裡的人,我們來自現代!你忘了嗎!難道你忘了嗎?你真的還是我認識了那麼多年的那個人么?那個從來都不計較、不爭不搶順其自然的陳城?你是嗎?”

“姚今,我早就跟你說過我們回不去的!現在還提現代古代有什麼意義!我若還是不計較、不爭不搶,你以為我還會活到這一刻站在這裡聽你廢話?你以為我是怎麼從密林那種地方走出來的?呃?你以為你打着自由的名義從李皇的手裡硬生生奪下這九城一江小南國,你的腳底下就沒有踩着那些平民百姓的屍體?你的手上就不曾染上旁人無辜的鮮血?你敢說你的心裡就沒有一絲一毫對權勢的慾望!”

“至少我從來沒想過拋下月白,沒想過拋下你們!”

“三年之後成就大業之時我自然會回來接月白!我只是不想讓她現在跟我一起去冒險!”

“你既然知道是冒險,那萬一你死了——讓月白怎麼辦?你根本沒有想過她!你眼裡心裡只有對權力的慾望!”

“我心中有沒有月白不是你姚今說了算!你不要在這裡振振有詞,當時你從西山拉着她跳崖的時候難道你心裡就在乎過月白的生死、想到過還有我這個朋友是不能失去月白的嗎!你現在又有什麼資格質問於我!”

“現在是在說你的事,靳連城你不要扯東扯西——”

“夠了……夠了!”林月白聽着他們兩人一句接一句的爭吵,只覺心中彷彿有人在用力拉扯,陣陣撕心的痛,她起身質問道:“明明這個地方只有我們三個,這個地方只剩我們三個了!為什麼你們還要互相猜疑互相不信任,還要爭還要吵,難道、難道真的要我們其中一個死了你們才肯罷休,才會停手嗎?你們知不知道,每一次冒險、每一次,不管是連城你在北屏山失蹤,還是阿姚冒險進宮去救我,我真的怕,我好怕哪一次就是永別,我好怕原本活生生的你們變成一塊碑、一座墳,變成一個看不見摸不到的名字——就像我的印樂,就那樣再也無法出現在我眼前,我甚至不知道沒有了我她是不是還活在那個世界裡……”

林月白說話聲漸漸小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極壓抑卻又極悲痛的啜泣,姚今沉默地低下了頭,靳連城慢慢走過去將伏在桌邊的林月白抱在懷裡,輕柔地撫着她的背,喃喃道:“對不起月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連城……我已經沒有印樂了,我不能沒有你們,我真的不能……”

“好、好,我知道,你放心,我一定會沒事的。你就在這裡和姚今在一起,開開心心地,三年很快很快就會過去,等我的好消息,等我來接你……”

姚今慢慢地走了出去,她沒有再去看一眼那兩人,她只是很輕很輕地走了出去,合上門,微笑着示意門外的啞婢下去歇息,抬頭看着清冷的夜空中宛如銀盆的月亮,今日並不是十五,那月亮卻似也是渾圓,銀白色的月光灑向漆黑的大地,帶着一種神聖的潔白,其實什麼都照不亮,但卻叫人痴迷。姚今似乎有點懂得了為什麼古代的人總是喜歡賞月,喜歡為它賦詩作曲,因為這漆黑中的一輪明亮,是他們的寄託和期盼,是他們自己給自己描繪的希望,是他們以為的指望。

“靳連城,我不是怪你貪戀權勢,也不是氣你要丟下月白,我只是怕你們也嘗到我這種滋味,這種一分別便是絕望,便是再也沒有將來可期的萬丈深淵,這樣的痛在我的骨頭裡,日日夜夜分分秒秒都在發作,我知道就算我死了,也脫離不了……”姚今低聲自語,垂首看向自己手上的那枚月光石的戒指,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正滴落在那月光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