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穿透遊蕩在半空中的薄薄霧氣撒入房間每個角落,朦朧的紗帳在清晨的涼風下微微翻動。露出不遠處毫無形象地癱坐在椅子上打哈欠的女子。
偌大的殿內不知何時已經是一片喜慶,陸陸續續有人端著東西進進出出,好不熱鬧。
聽著窸窸窣窣的聲音,她沒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天地良心,她其實早就醒了,不過現下又困了。
“沈姑娘可以先閉目養神一會,一會大典,可還有些路要走呢。”身後一位替她挽發老嬤嬤溫聲道。
沉默默擺擺手,望著鏡中眼角都泛紅的女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今日召開的妖族大會,是妖族所有妖怪都會來嗎?”
“沈姑娘不知?”另一位插著髮簪的老嬤嬤聲音有一絲訝異,隨後在另一人的提醒下閉了嘴。
“知道什麼?前幾日問過卞羲,他倒是沒回我,怕是忘了吧。”沉默默的語氣裡有的是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酸意。
這卞羲倒是遵守禮儀,三日前兩人還書信來往,這幾日,連書信也沒了。上次詢問大婚之日妖族大會的事,他居然沒有回她。不過這兩件事湊在今天一天,也是夠繁雜。算了,原諒他了。
那挽發的老嬤嬤話裡倒是含著笑,“沈姑娘莫惱。您可是尊主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只是今日這盛況可是妖族建立來的頭一遭呢,事情繁瑣情有可原,可莫因此壞了心情。一會您便可與尊主相見呢。”
“誰想和他見面啊。”沉默默扣著手不自在地開口,臉上泛起微紅。她也懶得問了,左右一會自己就當個工具人吧。
日光逐漸往上攀爬,轉眼幾個時辰過去,裝扮終於到了最後的環節。
望著面前的正紅色繡金蟒紋錦繡華服,沉默默有一瞬愣住了,上面的精美圖案、裁剪款式、一針一線,無不是自己曾經提到的那樣,足以彰顯對方的用心與珍視。
待終於換好後,她走上前將方才老嬤嬤遞來的錦盒打開。這錦盒放在裝婚服的匣子中,裡面赫然裝著幾封書信。她拆開信封,那些紅底金字,在日光下耀著灼人眼的光。
是他手寫的幾字,字跡蒼勁有力、力透紙背:
天地為鑑,乾坤為證
異族無別,誓與共生
一堂締約,萬世成契
此心無違,此言永真
念吾妻永生安樂
卜他世攜手共存
……
一字一句,都是他對她的承諾與祝福,沉默默握著紅紙的手有些微抖,連忙揩了眼角的淚。這信的落款正是三日前夜,她送去最後一封信後。原來他不是沒有回。
片刻,她取出後面附著的幾封信,映入眼的“聘書”、“禮書”、“迎親書”讓她心神一震,終究還是沒忍住哭了出來,引得身後的一群嬤嬤手忙腳亂地安慰。
她在這個世界孤身一人,也難為他考慮得如此周全。沉默默調整好情緒將手中的信一封一封疊好放入懷中放好,想著今晚同他一起寫上姓名,隨後便由著老嬤嬤替她帶好婚冠,攜手走到了門口。
吉時已到,先婚後會,喜樂奏鳴,熱鬧喧騰。
一路上沉默默都感覺腳步虛浮,一切猶如在夢境般透露著不真實,直到喜婆將她的手放入卞羲的手中,她才微微回過神來。她低著頭,有些不敢看對方的表情,方才幾封書信帶來的心底觸感猶在,她擔心自己當場失態。
身旁的卞羲握著她的手,眼底潛藏著翻滾著的複雜深意,終是沒有說什麼。
此時兩人正處於一座新的大殿腳下,沉默默深吸一口氣抬頭望向前方有些驚訝,一道白玉寬闊大道延伸至遠方大殿,大殿頗為巍峨雄壯,金頂在日光下閃耀,她倒是從未在蛇族見到過。
四周皆是高朋喚聲,在眾人的歡呼祝福中,兩人攜手一步一步來到大殿前。殿前佈置得頗為大氣妥帖,春明景和,正是行禮之際。
眾人的喜悅已至高潮,一道利刃劃破空氣的聲音驟然靠近,大家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驚得大喊。
沉默默眼看著那利刃朝自己襲來,千鈞一髮之際,卞羲才伸手阻擋了那隻勢如破竹的利劍,劍尖晃過光影。不知怎的,沉默默腦袋一時空白,連繫統也忘了問。
“尊主!”隨著幾道身影出現在殿前,蛇族的衛兵也及時趕到。
底下眾人也不知是什麼情況,不過蛇尊如今即將掌管整個妖族這是不爭的事實,今日到底是哪些不要命的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來攪擾蛇尊的婚禮?他們紛紛豎起耳朵睜大眼睛屏息凝神觀察著臺上的情況。
“這沉默默是斬蛇村的人!尊主今日若是非要娶這女人,是違逆整個蛇族啊!”一道蒼老渾濁的聲音在高臺上響起,聲音沉悶卻洪亮,響徹整個妖族。
大長老不是被折了修為,在閉關嗎?他怎麼會在這時出來?還有他說的這些話又是什麼意思?這沈姑娘竟是斬蛇村的人?
底下的妖族人豈會不知蛇族乃至整個妖族與斬蛇村人的干係,只是沒想到這蛇尊是知道她的身份,還要娶她?眾人一陣沸騰起來。
沉默默的臉色一陣煞白,果然她的不好預感向來都是準確的。只是……她今日第一次正式看向身邊表情冷漠的男子,多麼好看的一張臉啊。
“你是誰?”她忽略那些嘈雜的聲音有些疲憊地開口。
卞羲冷漠的表情總算有了些變化,果然,她的確是知道一些事情。半晌,他溫聲笑道,“我還是我啊。”話畢喚人去拿下那些不請而至的人。
他說得一派坦然,沉默默卻聽得難受,“你把他怎麼樣了?”沒想到那縷神識,終究還是……
“你太累了,先去休息吧。”他下意識替她挽起耳旁的一絲碎髮,被沉默默退後半步無聲拒絕,“你不是他,他不會……。”他不會這樣對我,他捨不得讓她一個人獨自面對這些聲音。
卞羲盯著她看了許久,終是收了表情,面上竟泛起了一絲苦惱,“我的確是他,他也的確是我。或許你該叫我……擎天?”
沉默默被驚得微微瞪大了眼,仰起頭眼淚不自覺從眼角掉下,“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眼瞧著女子掉下淚來,擎天不由自主地皺眉伸手替她擦去,片刻,他反應過來又有些不自然的收回手。
他心底升起一股煩躁,俊美的面上閃過陰鷙,語氣也不佳。“問問你腦子裡的東西。”話畢,語氣更是不解,“真不知道他喜歡你什麼。”
沉默默只覺得整個場景真是太玄幻,好好的一個人,怎麼說變就變了。
在她難解之際,大長老和其他一些人也被帶上前來。
“虎族餘孽?”擎天語氣淡然,他三日前才與自己的本魄融為一體,卻不料這千年之後的世界竟成了這些螻蟻的天下。他覺得甚是沒有意思,眼底愈發不耐與暴戾,伸手便殺掉了那些方才還在負隅頑抗的虎族,僅剩大長老一人。
血腥氣瀰漫在雪白的白玉街上,刺痛了沉默默的眼。
“你方才說她是斬蛇村的人?”擎天面色不善地看著地上的大長老,眼神一片冰涼。本魄的記憶他並未完全融合,當年自己神識僅差最後一點時間便可復原,卻沒想到被那斬蛇村的修士斷了路,才導致他如今與本魄竟相隔幾年才融為一體。
他懸起地上的劍,朝著沉默默,語氣也似這泛著冷芒的劍一般冰涼,“那的確該殺。”
沉默默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熟悉卻又陌生的人,喃喃道,“你說什……麼?”
眾人望著臺上瞬息變化的場景,紛紛倒抽一口涼氣,今日這婚禮,怕是要變了。
劍尖靠近沉默默的時候,冰冷的系統提示在她的腦中炸開:“注意!注意!檢測到任務者有生命危險!請任務者立刻採取措施!請任務者立刻採取措施!”
冰冷的機器音將沉默默逐漸拉回現實,可他想要殺了她,她哪裡會是對手。沉默默只得認命地閉上眼,“你會後悔的!”媽的,這個世界任務又要失敗了,唉。
“你太自信了。”陰鷙的聲音尚未在空中消失,長劍便一舉刺入女子的腹部,連貫幾封情真意切地婚書,一起被鮮血浸染。
身旁又是一陣驚呼,似乎有女子攬住了自己下滑的身體喊著什麼,是玉服吧?
沉默默嘴裡不知唸叨著什麼……
真痛啊!怎麼會這麼痛啊!該死的系統關鍵時刻不見,這下好了吧……不過也好,意識越發模糊的沉默默只覺得自己越來越輕,靈魂已然脫離身體,也挺好的,終於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