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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回城的公交車上,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落日昏黃的餘暉在遠山之後隱隱露出頭來,逆光中的群山像是婀娜多姿的美人兒,雖然看不清面目,可是更添了幾分情趣,兀地讓人心緒安寧。

公交上的移動電視正好放着《娛樂八爪魚》,向彤看了一眼,奇怪怎麼還沒有換新主播呢?那個女主播不僅矯情,還有點腦殘,真是醜人多作怪。不過轉念一想,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往往是彆扭且固執的,還有一點自己為是,總是覺得最辛苦最無奈最應該被理解的就是自己,甚至於還天真的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到別人身上去,以為這樣便可以天下太平,真是可笑。

這樣想來,缺根筋總是好過一根筋的。

女主播一面播報新聞,一面把手按住耳麥好聽清主播的指示,忽然她話語停住了,臉上充滿着不可思議的神情,彷彿在預告將有驚天動地的大事件要告知天下。

向彤覺得好笑,不管什麼樣的新聞,就算當下能引起全城熱議,或許隔一夜便成了輿論的邊角料,風光不再。如此短命的事情總是沒有意義的。

直到主持人用激動的言語說出那個讓她魂牽夢縈的名字時,她才隨入大流中。

“現在插播重大新聞,本台剛剛收到一則消息,據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透露,當紅明星徐陌早已不是單身。”

一時間車內的人們紛紛小聲交流起來,徐陌在公眾資料里不止一次說自己是單身,而且在各種訪談節目里也是以黃金單身漢的形象出現,以至於很多女孩子把他當做夢中情人,甚至希望有一天能把他據為己有,然而現在她們的夢破碎得一塌糊塗。

向彤緊張的揪着衣角,手心裡滲出涔涔汗水,以前雖然也報道過徐陌和某女星某模特秘密交往的緋聞,但都沒有這一次來得那麼突然,向彤隱隱有些不安。

接着主播更加激動的說道:“各位觀眾,本台剛剛收到幾張照片,鑒定過並非軟件合成,請大家不要換台,證據已經呼之欲出了,請大家耐心等待本台技術人員把照片傳到演播廳。”就連女主播都坐立難安起來,這消息帶着排山倒海的其實突如其來,連主播都焦急等待着。

屏幕一閃之後整個畫面被徐陌和某女子的親昵照片佔據了,背景就是巍峨沉默的秦王宮,徐陌的嘴唇正好貼在女人的臉上。

下一張更讓觀眾倒吸一口涼氣,滿是驚異。照片里是江南小鎮的青石板拱橋,夕陽西下的時候兩個年輕人站在落日的逆光里深情相擁,黑色身影像極了車窗外的群山肖像。不同的事,群山不可能接吻。

向彤腦袋像是被重重敲了一下,瞬間對眼前的事物失去了意識。

記憶閃回到今天的初春時節,江南的河邊柳剛剛突出新綠,嫩得亂了殘冬的章法。

小鎮上到處是新換上的紅燈籠,門上倒貼着的福字好像連墨跡都還沒幹,隱隱能聞到墨香。

大年初二的早晨向彤做了一個勇敢的決定。她借口出差便拿着簡單的行李先坐飛機再轉汽車,舟車勞頓終於在黃昏憑藉記憶找到了徐陌老家,徐陌難得回家過年,可她又不想見不着徐陌,掙扎幾天還是來了。

她滿是歡喜的打電話給他:“我在咱們喝酒的拱橋上。”電話里的徐陌沉默半晌,沒說什麼就掛掉了電話。

她百無聊賴的坐在橋頭,小鎮的春節太過冷清,人們早早的回家團圓了,只有流水聲像是活着的。

兀地巷子里傳來由遠即近的腳步聲,她一抬頭就看見他像風一樣的朝他奔來,他的笑比腳步還要輕快!

她佇立在晚風裡,長發飄飄,帶起一習莫名的悸動。

他攬她入懷,在她頭頂深深印上一吻。

她貪婪的吮吸他專有的氣味,像是春天裡發情的小貓一樣陶醉。她說:“我想你了。”

他從沒聽過如此溫潤的語言,頭一次覺得自己是那麼重要,那麼被人需要着,這比什麼都讓他發自肺腑的感動。

他吻了她,舉着手機拍下動情一刻。

她嗔怪畫面里得人黑洞洞,什麼都看不清。

他笑着說:“何必要給別人看,我知道就好。”

徐陌的奶奶高興極了,很久沒有這樣熱鬧過了。她看着徐陌給向彤夾菜,兩人眉眼間濃情蜜意化不開,心中瞭然。

當天晚上徐陌就和她單獨到小閣樓里給他爸爸的相片磕頭,向彤知道這個頭的意義非凡,等於默認了她的身份。

徐陌從桌上的花瓶里抽出一支開得正盛的馬蹄蓮,潔白單薄的花瓣,鵝黃鮮嫩的花蕊。他單膝跪地雙手舉着花兒:“你唯一能選擇的就是嫁給我。”沒有甜言蜜語,沒有天長地久的承諾,可是向彤感動得差點掩面而泣,晶瑩的淚珠在她大大的眼眶裡滴溜溜打轉兒,卻怎麼也掉不下來。因為,她終究是歡喜打過感慨的。

她接過花兒,低頭的一瞬才看見徐陌的心思。馬蹄蓮的柱狀花蕊上套着一枚簡簡單單的銀戒指,很細,而且沒有任何裝飾,就連花紋也被磨淡了。

徐陌說:“這是我爸媽當初結婚用的戒指,我媽離開的時候留下了,你會介意嗎?”

她拚命的點着頭,嗚咽着說不出話,繼而又覺得不妥,轉為拚命搖頭,她怎麼會介意呢?這是徐陌父母的東西,是他的寶貝,從今以後也是她的寶貝。

她平復情緒之後才說:“讓鑽戒見鬼去吧,我只要這個。”

徐陌眼睛裡升騰着水汽,光亮極了,這一刻沒人會覺得她的話是咒罵,他感激她風塵僕僕來見他,感激她的不計較,更感激她願意委身於他。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戴上試試,徐陌笑話她心急,一點都不端莊,她笑道:“肯有男人娶我就是燒高香的福氣了。”後半句她咽回肚子里了,徐陌那麼優秀,她卻如此平凡,站在他身邊永遠都有小小的自卑感,可是徐陌不在乎呀,他讓他們的感情開出花兒了。

徐陌說:“你好好收着,等日子到了再戴也不遲。”

幾天後的早晨,在奶奶的見證下向彤和徐陌在小鎮民政局裡註冊結婚了。

辦理手續的伯伯是徐家幾十年的老鄰居,也是民政局的小領導,在他們三人的央求下答應讓他們在上班之前辦理手續,礙於徐陌的身份,伯伯同意為他們保密。

奶奶禁不住為兒孫的幸福哭一把歡喜的眼淚,她這一生看過太多悲歡離合,自己也經歷過太多世間冷暖,如今最親的孫子找到了相依相伴的人,她方才覺得上天是眷顧的。

徐陌為她戴戒指的手都有些微顫抖,最幸福就是今天。

向彤也拿了另一隻一模一樣的戒指戴在徐陌手上,它們和他們都是一對的。

向彤從沒有想過自己的婚禮會這樣簡單,沒有婚宴,沒有賓客,甚至穿的是尋常衣服,更要命的是連自己的爸媽都不曾知曉。可她就是頭腦發熱的做了新娘子,她默默跟自己說:有多少感情不就是先有個頭腦發熱的開始才有個白頭偕老的結局嗎?

這樣的‘三無’婚禮之後他們就成了最新潮的隱婚族,她從來沒幹過這麼時常前沿的事情,莫名一陣激動。

看着大紅本本上的鋼印,向彤提議:“要不我們買個保險箱吧,這可是我們瞞天過海的罪證啊。”

徐陌親吻自己的新娘,用實際行動把她怪異的想法淹沒了。他們用戴戒指的手把結婚證舉在胸前,快門一按,結婚照便誕生了。

然而現在,這張罪證卻忽然間讓全天下都看見了。電視上的主播還在喋喋不休,照片里的證書和戒指就是最好的注釋。

——徐陌撒了彌天大謊,他欺騙了所有人!

公交上開始有人把目光投向她,小聲指點着屏幕上的女人。

“你看,和她多像啊!”

“是不是她?”

“長得像的人太多了,不過沒見過長得那麼像的。”

“要不要上去問問?”

“嘿,我覺得就是她。”

……

旁人的猜測讓她越發不安起來,她慌忙的躲避着獵奇的目光,一面四處尋找出路,可是公交車就只有這麼大,她根本無處可逃。

忽然又人走到她身邊:“請問……”

“我不是!”她斬釘截鐵的叫起來,剛好車子到了一個站,停下來來,她不假思索的抓起包包一躍而出,在這不認識的地方加快腳步跑得遠遠的,邊跑還邊用手遮擋自己的臉,生怕被路人給認出來。

越跑越快,越跑越快,連她自己也說不清要去哪裡,只知道不能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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