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诛记之一品鬼后》 李思卿

雲兒的傷勢並不算輕,外傷倒還好,敷些草藥,養個三五日便可好了。只是她的肋骨斷了兩根,若不是吾期輸給她的靈力護體,她怕是容忍不了這樣久。

夜君用靈力給雲兒修復了斷掉的肋骨,只是傷筋動骨,總是要將養許久。英寧命人煎了藥,親身照顧著。只是雲兒一臉惶恐的樣子,“小姐,奴婢卑微,怎能讓小姐服侍奴婢用藥。我自己來就行了。”雲兒伸手就要去接那藥碗。

英寧稍稍躲開,舀起一勺子藥,貼心吹涼了,遞到雲兒嘴邊,沉聲道:“我本就不是什么小姐,你在我眼裡也不是奴婢,有什麼卑微不卑微的。何況你是因我受傷,我照顧你理所應當。”

雲兒抬眼瞧了瞧站在一旁,面色冷淡的夜君,只見他微微點點頭,她才低頭喝下藥。

雲兒喝完藥,英寧便囑她好生歇著。在傷養好之前,不必在她跟前伺候了。

雲兒乖巧睡下,英寧便同夜君一起出去。夜君換了衣衫,又是一幅溫文爾雅的模樣。他在她身旁淺笑道:“我們去那亭子裡坐坐可好?”

英寧不言語,只輕輕地點頭。水塘裡的荷花開了満池,迎風送來了陣陣荷香。他們剛在涼亭落座,便有人送來了茶水點心,還有一把伏羲琴。

夜君將手裡的摺扇放在石桌上,並脫下手上的玉石指環,交給一旁的人。手指放在琴上,略微調了下音,便行雲流水般地彈奏了起來,悠然,低沉,清如濺玉,顫若龍吟。只是英寧的心思並不在其中,她拖著腮,遙望遠處,愁緒難解。

夜君一首曲子未完,便停了手。琴音戛然而止,英寧恍然回神,她不解道:“你為何不彈了?”

夜君伸手接過玉石指環,仔細地戴好。煩亂地揮揮手,示意身旁的人,將那伏羲琴拿走。他取回石桌上的扇子,隨手撥開,淡然道:“荷風送香氣,竹露滴清響。欲取鳴琴彈,恨無知音賞。”

英寧面色一紅,不好意思地道:“抱歉,我對音律並不大懂,叫你對牛彈琴了。”

夜君無奈地搖搖頭,望著満池的荷花道:“你不是不大懂,是不願放心思,也就無法懂。寧寧,你有心事,不如講與我聽聽?興許我能幫你解解惑。”

英寧捏著茶杯,裡面飄出淡淡茶香,是心尖兒的香味。她忽然就想起,她同鍾吾期誤入別有洞,無意間發現了這茶葉。她烹煮新茶時,因吾期不是第一個嚐到的,他還一度有些生氣。那時他們是真的情投意合,兩情相悅,可如今怎麼竟走到了這種境地。差一點就要不共戴天,她當真這樣恨他嗎?

她漠然地對他說,希望到兵戎相見的那日,誰都不要手下留情。倘若真的到了那一日,她會對他下手嗎?她似乎只是睡了一覺,她的人生就發生瞭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記起從前,恍如隔世。明明之前,他們還是好好的,只睡了一覺,便成了仇人。

英寧放下手裡的杯子,已經有些許涼了,茶味都不香了。她無意識地搓搓手指,淡淡道:“我有些擔心。”

夜君看著她愁眉不展,寬慰道:“一切都有我,你擔心何事?”

英寧攤開兩手,無奈地笑:“我現在只是一介凡人,沒有靈力,連一點功夫都不曾有,怎麼能找神荼復仇。我也只是嘴上說得痛快,恐怕到了冥界,神荼隨便一掌就能劈死我。”

夜君輕笑道:“我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原來竟是這個。”

英寧見他笑得開心,疑惑問:“這不是要緊的事嗎?我一無是處,怎能擔起報仇大任,豈不是痴人說夢?”

夜君看著她,仍是一臉笑意。英寧正納悶,只看他將手伸到她眼前,扎眼的功夫,便幻出一本書來。

英寧拿起看了一眼,書名叫做《幻靈訣》。夜君道:“你按著這上面的口訣,慢慢修煉。等你練熟了,我再輸你些靈力,並不會用太長的時間,你便可恢復到從前的狀態。”

英寧簡單翻了幾頁,她有幾分眼熟,似乎是在哪裡看過。她想了又想,才恍然大悟:“你曾經給過我這本心法,不過神荼說這是禁術,似乎是這書上的招數狠辣了些。”

夜君嗤笑一聲,不屑道:“這是我魔族的聖書,他們所謂的正派自然是看不上眼,便汙衊這是禁術。招數毒辣又如何,同樣是殺人,他們的招數難道就高貴了嗎?”

英寧點頭,夜君的話自然也是有道理的。溫厚的招數也罷,毒辣的招數也罷,用處都是一樣的,殺人而已,哪裡還分什麼正派邪派。

夜君又道:“你只須安心修煉就好,我還是那句話,一切都有我,你什麼都不必擔心。”

英寧不在說話,盯著湖裡的荷花,看得出神。夜君將她杯子裡的茶水潑掉,重新倒了一杯,遞給她。

英寧看了看,並沒有接,而是淡然道:“換掉這種茶吧,我並不是多喜歡。換成旁的什麼,西湖龍井,洞庭碧螺春,都好。”

夜君微愣,收回手裡的杯子,喚來一個丫鬟,低聲囑咐她將桌子上的茶水撤掉。那丫頭動作很是麻利,一會兒的功夫便收拾完,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又重新沏了一壺新茶。

夜君倒了杯新茶遞給她,笑道:“碧螺春,今年的新茶,味道很是清香,比那什麼心尖好太多了,你嘗一嘗。”

英寧接過杯子,輕啜一口,又輕輕放下。她趴在欄杆上,鞠起一捧水,很是清涼。水裡的錦鯉大約以為她要餵食,朝她歡快地游過來,條條肥嫩,看起來味道十分鮮美。她皺起眉問:“這魚能吃嗎?紅燒好,還是清蒸好?”

夜君驚悚地看著她,忽然笑出聲:“這錦鯉是觀賞用的,已經養了許久,還是不要吃了吧。你若想吃魚,我叫人吩咐廚房做其他的魚給你吃,好不好?”

英寧笑笑:“我只是隨便問問,不是真的要吃。不過廚房裡有什麼魚?若是清蒸,還是鱸魚比較好。紅燒的話,應當是黃河鯉魚味道最正。”

“我竟不知你還懂得這許多。”夜君無限感慨道。

英寧頓了頓,輕聲開口:“我孃親是開客棧的,她做菜很是講究,我從小耳濡目染,自然是有些心得的。”略停了停,她又道:“說來我已經許久未見到孃親了,現下我身體已經大好,我是不是可以去見見她?”

夜君沉吟片刻,按理該去看看的。采薇畢竟是她凡間的親孃,將她養了這麼大,知恩圖報才是正理。只是此事要好生謀劃,畢竟神荼對英寧虎視眈眈。凡間是他下手的最好地方,稍有差池,英寧恐遭遇滅頂之災。

他道:“自然是要去看看,只是你讓我好好想一想,怎麼才能躲過神荼的眼線。哪怕有十分之一的不妥,我也斷不會叫你涉險。”

英寧感激地瞧著她,柔聲道:“謝謝你,真是麻煩你了。”

夜君臉色一沉,伸手便握住她的手指。她的手掌微涼,大約是方才玩水的緣故。他沉聲道:“寧寧,你我之間還需這樣客氣嗎?”

英寧一時無言,想要抽出手,他卻握的更緊。英寧只好道:“你權當我未說過吧。”

夜君嘆了一口氣,另外一隻手手背輕輕撫摸她的臉頰,英寧覺得有些癢,剛要扭頭躲開。只是她的速度慢了些,夜君傾身便吻住她的嘴唇。鼻息間滿是獨屬他的味道,淡淡的茶香,伴著些許花香。

英寧腦子裡瞬時像炸了一般,她驚慌失措地想要抽身,夜君卻將她緊緊抱在懷裡。英寧掙扎了幾下,卻分好未動。她伸出手隔著他的衣衫,使勁掐了一下他結實的腰,他吃痛,嘶了一聲,將她放開。

英寧紅著臉,低聲控訴他:“你怎可對我這樣?你可知,男女授受不親。”

夜君眼睛盯著她,臉上也並無半分愧色,似乎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事。只是他也不開心,眼神陰晴不定,良久他才開口:“若是他親吻你,你便不會說出男女授受不親這樣的話吧?”

英寧咬唇,不知該如何反駁。夜君手指撫上被他吻得有些紅腫的唇,嘴裡喃喃道:“他吻你行,我吻你便不行了嗎?寧寧,分明是我們先認識的,你為何總看不到我呢?我一直守在你身邊,可以幫你報仇,也可以救你與水深火熱之中。可他有什麼好呢?他能做到的,我也不遜色。況且,鍾吾期已背叛與你,寧願助紂為虐,也不肯幫你,你難道還要對他留情嗎?”

英寧被他說中,心中酸澀難忍,只是面上卻不肯承認:“他那般對我,我怎會還對他留情。若我還對他有一絲一毫的情意,那我就該被天打雷劈了。”

夜君手指捂著她的嘴,皺眉道:“切莫要胡說八道,天打雷劈的該是他。寧寧,感情的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忘卻的。我會在你身邊,等著你接受我,哪怕只有一點點的位置,我也甘之如飴。寧寧,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英寧此刻心亂如麻,她並不知夜君竟對她有這樣的情意。她以為他們之間只是朋友,抑或是夥伴。她有時甚至覺得自己在夜君眼裡,更像是一枚棋子。她知道夜君的目的,為了魔族,為了他的父母。她從不會認為是為了自己。她知道自己所處的位置,她彼時願意去做一顆棋子。至少她認為,就算有一日她這顆棋子無用了,夜君也不會棄之如敝。

如今夜君竟對她訴衷情,她實在有些措手不及。看著夜君滿含深情的眼睛,英寧無法狠心開口拒絕。她胡亂地點點頭,夜君喜上眉梢,一把將她攬進懷裡,十分開心地道:“寧寧,我已經是知足了,此生無憾。”

英寧頓了頓,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心底深深嘆了口氣。夜君一向淡定優雅,何時這般失控過。她忽然覺得自己真是罪過,她似乎並未允諾他什麼吧,他怎地就這樣開心,如同一個孩童一般。罷了,有一個人事開心的,也是好的,何必再去計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