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綉樓的一樓是一間沒有隔斷的大屋子,只是掛着幾層幃幕,隔出兩個起坐間。

那中年僕婦端端正正站在堂屋中央,聽見樓梯口有聲音,微笑着抬起頭,往那邊看了一眼。

杜恆霜穿着家常的雪青色襦裙,煙草綠的通袖衫,臉色平靜地出現在樓梯口。

堂屋裡燃着幾盞油燈,從屋脊上懸掛下來。燈火在晚風中輕輕飄忽,將屋裡的桌椅凳幾拉出長長的影子。

中年僕婦的眼睛定定地落在杜恆霜額頭,心頭大震,捧着八段錦禮盒的雙手在盒子底下急速地掐算起來。

印堂發黑,神魂不穩,氣短神虛,四年之內,必當身殞!

可是她雖然身殞,卻不會離世……

中年僕婦臉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乾乾淨淨。

“你是安大少爺的下人?”杜恆霜坐了下來,隨手指了一個位置讓那中年僕婦坐下。

那中年僕婦定了定神,偷偷張開天眼,繼續打量杜恆霜,發現她的魂魄,果然已經有了虛化離體的跡像。

“怎麼會這樣?”那中年僕婦暗忖道,“從這姑娘的八字和福緣來說,不像是短命的人啊?怎麼會小小年紀,就會有這種厄運?”

身殞不離世,就是俗語說的,被人家借屍還魂了。

中年僕婦正要開口說話,屋外的天空中傳來幾聲悶悶的雷聲。

歐養娘奇怪地道:“這都十月天了,怎麼還會有雷?”

中年僕婦窒了窒。托着八段錦的禮盒對杜恆霜笑道:“大小姐,我們大少爺有些話,想讓奴婢單獨說給大小姐聽,不知道方不方便?”

杜恆霜看了歐養娘一眼。

歐養娘笑着道:“這幃幕後面是個小隔間,你們進去說話吧。我去門口守着,不讓人進來就是了。”說著,帶着上夜的婆子一起出了大門,將屋門輕輕帶上。

杜恆霜帶着中年僕婦進到裡面的隔間。

“有什麼話,你直說吧。”杜恆霜有些不耐煩了。

中年僕婦好脾氣地笑了笑,將八段錦的禮盒放到條桌上。將盒蓋打開。把裡面的東西取出來,放在杜恆霜面前。

是一面放在紫檀木架子上的鏡子。

杜恆霜看向那中年僕婦,“這是什麼意思?”送鏡子,怪裡怪氣的。

中年僕婦笑着舉起鏡子。“大小姐請看。這可不是一般的鏡子。”

杜恆霜下意識瞟了一眼鏡面。寒光閃爍,如璀璨琉璃。杜恆霜發現自己移不開眼睛,沒過多久。就覺得從那鏡子里傳來一陣極強的吸力,將她吸了進去。

……

杜恆霜像是做了一場夢。

在夢裡,她首先看見的,是自己的妹妹杜恆雪躺在床上,面黃肌瘦,破舊的床帳上無數個窟窿補丁,看得她觸目驚心。一個丫鬟走進來,背對着她,遞給杜恆雪一杯茶。

杜恆雪像是渴了很久了,接過來一口氣就灌了下去。

然後那個丫鬟匆匆地端着茶盤離開,看側影,似乎是妹妹的大丫鬟知書?

緊接着,畫面一轉,來到了蕭家。

她看見自己坐在中堂之上,矜持地笑着,輕言細語地對屋裡站得滿滿的僕婦道:“從今兒開始,咱們蕭家,就要把規矩立起來。”

一個丫鬟衝進來,對自己回報道:“夫人!夫人!剛才許家前來報信,說您的妹子,剛剛沒了!”

妹妹死了?!

夢境里旁觀着的杜恆霜無聲的哽咽起來。

而坐在中堂之上的杜恆霜只是略微皺了皺眉,搖頭道:“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我和她,姐妹情分已盡。”接着便低下頭,繼續聽管事回話。

杜恆霜難以置信地看着中堂之上端坐着的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自己對妹妹的死這樣無動於衷?!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看見蕭士及居然開始納妾,納了一個又一個。夢裡的那個杜恆霜哭着問蕭士及,“夫君,你答應我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呢?”

蕭士及冷冷地道:“我從來沒有答應過‘你’!”把那個“你”字咬的重重的,好生怪異。

然後她看見自己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而她的身影背後,居然還有一個人的影子!

那個人的樣子,跟自己的模樣生得完全不同!

自己的影子背後,為什麼是別人的影子?

及哥哥為什麼對自己橫眉冷對?沒有一點點的憐惜和愛護?

至於“一生一世一雙人”,是什麼意思?是哪個詩人寫得詩?她讀過許多詩集,就是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句子。

杜恆霜開始感到害怕。那個床上的女人,到底是誰?

杜恆霜悄悄走過去,想去仔細看一看,是不是有人冒名頂替她。

床上的那個女人卻倏地睜開眼睛,瞪着杜恆霜,似乎看得見她的樣子,“你是誰?!快走!快走啊!你已經死了!這個身子是我的!”

杜恆霜停住腳步,驚惶不已:自己已經死了?自己難道已經離魂?那床上的那個杜恆霜,又是誰?

她看看自己的手,沒有虛化啊,還是實實在在的。

她想想不放心,又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一股鑽心的疼痛從大腿上傳來。

杜恆霜睜開眼睛,如夢初醒,額頭上掛着斗大的汗珠。

那中年僕婦還是站在她面前,不過她手上的鏡子已經黯淡無光了。剛才的璀璨琉璃,似乎只是黃粱一夢。

杜恆霜一時怔忡起來,分不清是真是幻。

中年僕婦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看着杜恆霜道:“大小姐。您今天救小兒逃離大劫,我感激不盡。我壽元已盡,特來向大小姐報恩辭行。大小姐本會在四年之內有劫難,還請大小姐擅自珍重,一定要活着!千萬不要意氣用事,更不能尋死。你一死,就會有邪祟入體,占你身軀……”

杜恆霜醒過神來,想起剛才的夢中之事,又看了看那中年僕婦。猛地站起來。“你不是安子常派來的!”

隨着杜恆霜的聲音,夜空里的雷聲滾滾,似乎往這邊來了。

那中年僕婦笑了笑,對杜恆霜做了個手勢。“大小姐。我是來報恩的。不是來害你的。你只要記住,凡是看見有重影之人,就要防之又防。我法力有限。只能提點這麼多。今大限將至,言盡於此。——大小姐,我只能幫你最後一個忙了。”說著,欺身到杜恆霜近前,往她額頭處拍了三掌。

杜恆霜眼前一黑,又倒在坐床之上。在閉上眼睛之前,她似乎看見一隻碩大的白狐從她眼前掠過,順着半開的窗戶飛了出去,就跟之前那隻小白狐一樣。

……

等杜恆霜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天亮了。她發現自己睡在自己的睡床之上,很是迷惑,慢慢坐起來,撂開帳簾看了看。——她不是在跟那個奇怪的中年僕婦說話的時候,突然睡着的嗎?

杜恆霜探頭叫道:“養娘!養娘!”

歐養娘快步走了進來,幫杜恆霜將帳簾掛在兩旁的金帳鉤上,笑着道:“大小姐醒了?”

杜恆霜點點頭,摸了摸額頭,似乎還有些燙的樣子,迷迷糊糊地問道:“養娘,昨天來的那個中年僕婦……”

“什麼中年僕婦?”歐養娘大奇,“大小姐睡糊塗了吧?昨兒你泡完手就睡了,臨睡還讓我給你收拾花樣子,說今兒要描新樣子呢。哪裡有什麼中年僕婦?”

杜恆霜也糊塗了。難道是真的做了一個夢?但是夢裡的一切也太真實了吧……

杜恆霜怔怔地坐在床上說不出話來。

杜恆雪風風火火地走進來,坐到杜恆霜床邊,輕聲笑道:“姐姐,姐姐,你今兒是怎麼啦?也賴床了?”

杜恆霜想起夢中見到的杜恆雪面黃肌瘦的樣子,立刻心疼起來,摸了摸她的手,笑道:“我有些不舒服,你出去吧,小心我把病過給你了。”

歐養娘端着一碗薑湯進來,服侍杜恆霜喝下,又摸了摸她的額頭,“是有些燙,可能昨晚着涼了。今天睡一會兒吧。”

杜恆霜也覺得實在是腦袋發昏,也不固執, 縮回被子里躺下。

杜恆雪在帳簾外面壓低聲音對歐養娘道:“養娘,我的丫鬟知書剛才出去取早飯,聽見廚房裡的僕婦都在傳,說安國侯府昨天打天雷,打死一隻大白狐,都說是狐妖渡劫失敗呢……”

歐養娘忙止住杜恆雪的話,正色道:“子不語怪力亂神。三小姐,你的聖賢書,都讀到哪裡去了?”

杜恆雪訕訕地道:“大家都這麼說,我也當個樂子,回來講給姐姐聽的。”

杜恆霜聽了,渾身一個激靈,完全清醒過來。

看來,昨天她看到的,真不是一個夢。

那個中年僕婦,後來她眼前閃過的那隻大白狐,還有,她說來報恩,說我救了她小兒的命,肯定就是那隻小白狐了。安子常也說過,那小白狐,是在安國侯府做窩的!

種種事端聯在一起,杜恆霜就將昨夜從流光鏡里看到的景象信了**成。

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那些變動,但是她知道,這是白狐借報恩之際,給她預警來了。

杜恆霜掀開被子起身,道:“安國侯府那隻被雷劈死的大白狐狸,有人收斂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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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白狐預警,是俺給女主開的金手指。在一乾女配重生、穿越,或者穿越再重生的情況下,女主一點點金手指都沒有,實在是不科學。on_no未完待續。/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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