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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說是要分家,毅郡王和慕容蘭舟交換一個眼色,倒是又沉沉地坐了回去。

方嫵娘更是豎起了耳朵,聽着這邊的動靜。

陳月嬌拿手絞着帕子,心裡簡直是翻江倒海一樣不得安生。——如今她真是一步錯,步步錯了。原以為仗着龍香葉是親娘,給杜恆霜吃兩個排頭,就算蕭士及有心偏幫杜恆霜,當著外人的面,他也開不了這個口。誰知竟然是順了蕭士及的意,讓他借坡下驢,提前十幾年就捅破這個膿瘡了……

陳月嬌深知蕭士及的為人。

當著眾人的面,偏向老婆,給老娘冷臉下不來台,這樣的事,他做不出來。他如果這樣做,一個響噹噹的“不孝”的罪名就能扣在他頭上,斷送他所有的仕途。而蕭士及心氣高,一心往上爬,在這方面就格外注意,授人以柄的事他是絕對不會做的。

只不過蕭士及這人心思內斂,陳月嬌不管是杜蘅,還是陳月嬌,就算知道他的目標是什麼,還是有些摸不清蕭士及心裡到底在打些什麼主意。

活了兩世,蕭士及在她面前依然只是一個隔着山,隔着水的背影,能讓她遠遠地看着,卻總以為在接近他的時候,淌了一腳的渾水,洗都洗不幹凈。

杜恆霜當然沒有陳月嬌的糾結難受,在她眼裡,蕭士及是再清楚明朗不過的一個人,只看着蕭士及輪廓優美的側臉微微地笑,微微搖頭道:“二弟說哪裡話?你大哥不是這個意思。”

蕭士及果然將鋪子的轉讓契紙又推了回去。微笑着拍了拍蕭泰及的肩膀,“聽見你大嫂的話沒有?二弟實在是想多了。娘還在,說什麼分家啊,也不怕娘她老人家寒心?再說,我是長子,奉養娘親是應有之意。你是幼子,住在哥哥家裡,誰敢給你臉子瞧?就連你嫂子,我也可以擔保,是拿你當親弟弟一樣待。忘了小時候。咱家的家財被人吞了。窮的揭不開鍋,你餓得直哭,是你嫂子帶着下人和銀錢,救了我們一命。”

杜恆霜那時候還小。可是已經頗有豪氣。帶着杜家的下人趕到蕭家臨時租住的地方。還命杜家的下人將上門來佔便宜的二叔蕭瑞生打得起不來床。

當時蕭家只有婦孺,如果沒有杜家幫襯,年紀小的蕭泰及和蕭嫣然都不一定活得下來。

蕭泰及忙道:“我記得的。當時大嫂帶了下人過來。給我們做了一頓好吃的,我這麼些年,也沒有吃過那樣好吃的東西。”說完嘻嘻笑着湊到杜恆霜身邊,擺出親兄弟的架式央求道:“嫂子進門了,再給我們做一次那時候的菜吧,讓我再嘗嘗那滋味兒。”

蕭士及走過來,往杜恆霜和蕭泰及中間一站,攬住蕭泰及的肩膀道:“你若願意跟我們住在一起,住一輩子都行。我的侄兒侄女也都跟我們住在一起,這才親香。至於這兩個鋪子,你也不用多禮。你成親,哥哥送的禮也太簡薄了,你嫂子知道後,還嗔着我不大方,怠慢了二弟和二弟妹。這一趟,趁着家裡的鋪子改名字的時候,你嫂子讓我把這兩個鋪子送給你和二弟妹,以後就算你們搬了出去,有這兩個鋪子,也是衣食不愁的。”

“還有三妹,當然是由我這個做大哥的發嫁,一應嫁妝陪房,都不用娘和二弟操心。”蕭士及又轉頭看向一直低着頭,站在龍香葉身後的蕭嫣然說話。

蕭嫣然是龍香葉和蕭祥生最小的女兒,素來怕大哥蕭士及,跟二哥蕭泰及關係最好。現在聽見二哥和大哥相爭,她倒也機敏,知道幫誰都是錯,只在一旁低着頭不說話。

蕭士及這番話說出來,龍香葉和關芸蓮還在品咂其中的意思,蕭泰及和陳月嬌卻已經黃了臉。

難怪蕭士及不承認要分家,因為在他看來,根本無家可分!

整個蕭家,都是他蕭士及的!還分什麼家!

這樣說話,簡直比同意分家還要狠毒。

按蕭士及的說法,蕭泰及一家人,是住在“哥哥家裡”,不是住在蕭家,活脫脫就是寄人籬下打秋風的窮親戚。他們願意住,蕭士及也養得起他們。可是蕭士及若是想他們走,那就是凈身出戶,一根草桿兒也不能帶走。

不僅如此,蕭士及還裝模作樣當著眾人的面,用兩個鋪子堵住了蕭泰及的嘴。

和蕭家龐大的家財比起來,這兩個鋪子,簡直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蕭泰及這幾年一直在跟蕭家的大掌柜廝混,對蕭家的鋪子有多少財力,摸的一清二楚。

兩個鋪子就想打發自己,這個算盤未免打得太精了。

蕭泰及在袖筒子里握了握拳頭,又輕輕鬆開,將冒到嗓子眼兒的氣又壓了下去。

爹去世的時候,自己還小,一早也知道長兄弱弟,在爭產上很是吃虧。他也打好了吃虧的主意,不能分一半,分三成也是好的。到底大哥年紀大,又是嫡長子,多分大哥一些他也是肯的。

他只是萬萬沒有想到,一直不聲不響,孝順可親的大哥,居然打着獨霸家財的主意。如今大哥又娶了杜恆霜,有了許家這樣一個大靠山,自然更是要將自己這一房趕得一乾二淨。

蕭泰及到底年輕,沒有蕭士及在外面歷練出來的老辣,臉上的神情已經有些露了出來,馬上一低頭,拿着鋪子的轉讓契紙來到龍香葉身邊,將契紙奉上,笑着道:“娘,兒子跟着娘,用不着這些。這兩個鋪子,還是給娘收着吧。兒子幫娘照看照看就行了。”

龍香葉越發覺得小兒子貼心,將契紙又推了回去,笑道:“你大哥的一份心意。你就收着吧。以後和你大哥一起,齊心協力,咱們蕭家就紅紅火火了,不比別人家差的。——我們蕭家就你們兩兄弟,分什麼家?你放心,就算我不在了,我也把話撂在這兒,咱們蕭家,永不分家!”

真是氣壯山河,宛如當年前朝皇帝大筆一揮。諭旨“永不加賦”一樣擲地有聲。

毅郡王聽了這話。一時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得肩膀一抖一抖。

許紹也忍不住,輕咳一聲,道聲“失禮”。走出中堂。站在廊廡底下。看着八月天的院子出神。

方嫵娘眉毛高高地立了起來,詫異道:“龍姐姐,這話可不能亂說。”

龍香葉剛剛氣吞長虹。很有些餘氣未消,還能撐得住,莊嚴問道:“方妹妹,我哪裡亂說話了?我的話,句句有出處,字字有來歷,請問你我哪裡亂說話了?”

方嫵娘手裡的鮫紗帕子輕甩,盪起一陣月白色的漣漪,覷着眼笑道:“龍姐姐,請問你那句話,出處在哪裡?”

龍香葉知道方嫵娘問的是“永不分家”這句話,遂笑道:“方妹妹,你不讀書識字,自然是不懂。——天地君親師,是人倫五常,是為人子孫都要遵守的規矩。對於士及、泰及、嫣然,還有霜兒、蓮兒來說,我就是她們的‘親’,我說的話,就是倫常,就是規矩。他們要認我這個娘親,自然是要遵守的。”言下之意,就是她說“永不分家”,自然就是跟聖旨一樣,她的兒孫都要遵守,否則就是不孝,就是不配為人子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