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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進杜恆霜和蕭士及內室伺候的,只有她的四個陪嫁大丫鬟。知畫不用說了,是所有丫鬟的頭兒,知禮、知節是預備做通房的,所以內室的事情她們也有打理。知數是精通帳本的丫鬟,算是幫杜恆霜管理鋪子的幫手。

歐養娘管着杜恆霜的庫房。知畫經管杜恆霜的首飾和四季衣裳。知禮、知節負責內室的擺設和床上的鋪蓋。知數還兼管小廚房,算是僅次於知畫的大丫鬟。

今日輪着知畫和知數在屋裡伺候。

蕭士及讓她們下去,她們屈膝行了禮,就繞過內室當中放着的黃花梨透雕如意紋錦繡河山大屏風,出了內室,順便將內室的門帶上。

杜恆霜看見蕭士及一臉嚴肅,不由握着梳子怔住了。

“嚇着你了?”蕭士及摸了摸自己的臉,忙擺出一臉笑容,來到杜恆霜身邊的錦杌上坐下,伸手搭在杜恆霜腹間,“他們還好吧?”

感覺到蕭士及掌間的溫暖,杜恆霜緊繃的情緒逐漸鬆懈下來,將梳子放到妝台上,她側頭在那個一尺見方,如水晶一樣通透的大梳妝鏡上照了照影,隨手去妝奩匣子里翻看首飾,漫不經心地問道:“怎麼啦?聽知畫說,你昨兒一夜沒有回來?大過年的,你做什麼去了?”

以前蕭士及晚上不回來,杜恆霜從來不問。因為她相信他,知道他若是晚上不回來,必是有公事。自己反正不懂,問了也白問,所以從來不提。可是昨兒是大年初一晚上,哪裡會有人大年初一辦差?又不是刑部衙門,也不少大理寺,年關還要人看守啊?

蕭士及聽出杜恆霜話語里的不悅,笑了笑,探頭看向杜恆霜的妝奩匣子,挑了一支如意雲紋石榴釵,幫她插在發間。

“昨天。許家的兩位公子。還有安國公到咱們家來拜年,說了一個消息,我聽說跟王爺有關,就連夜趕去王府。跟王爺商議去了。”蕭士及不緊不慢地將所有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杜恆霜果然僵住了。“許家的人來拜年了?——我們今日要回娘家。你去還是不去?”

蕭士及笑道:“我昨兒就把你有孕的消息告訴許家的兩位公子了,你娘現在應該已經知道了。”

杜恆霜有些不好意思,撫了撫自己的腰腹。喃喃地道:“你也真是,他們幾個大老爺們兒,你跟他們說這些做什麼?”

蕭士及安慰她,“這有什麼的?都是親戚,就算以前有過節,我看那許家的兩位公子,也是恩怨分明之人,自你出嫁之後,沒有再為難我們,聽說你妹妹在許家也過得極好,沒有人敢欺負她。”

聽見蕭士及說起自己的妹妹,杜恆霜滿臉笑意,“我有好久沒有見過雪兒了,真是怪想她的。”

蕭士及知道,自從方嫵娘改嫁之後,杜恆霜對於杜恆雪,其實是又當爹,又當娘,一手將這個妹妹帶大的,感情不同一般的兄弟姐妹。再說杜恆雪對這個姐姐也言聽計從,非常依戀,是個知禮懂事的孩子,也對她另眼相看,“雪兒是個懂事的,就是太和軟些。聽說你娘在給她挑親事,若是有空,你可以幫着長長眼。”

杜恆霜笑着應了,提醒蕭士及,“這些話,你沒有必要把屋裡人都趕出去再說吧?”

“真是瞞不過你。”蕭士及哈哈一笑,從錦杌上站起來,走到那扇錦繡山河屏風前面,背着手看向屏風,看着屏風上綿延萬里的大好河山,語聲變得低沉起來,“霜兒,你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終有一天,我也要給你掙個爵位回來。”說著從屏風前面回頭,雙眸燦爛如星,看着杜恆霜道:“現在機會來了。”

杜恆霜面上在笑,心裡卻是一沉,聲音越發溫婉,問道:“及哥哥,你跟我說話,不用這樣拐彎抹角。——有話你就說吧。”

蕭士及離開屏風,快步來到杜恆霜面前,半跪在她面前,握住她平放在膝蓋上的一雙手,仰頭看着她無暇的面容,有些激動地道:“霜兒,陛下要對東面的劉黑達用兵,已經議定了讓毅郡王挂帥出征!”

杜恆霜的耳朵里響起嗡嗡的聲音,眼前一陣黑,一陣白,間或還有金星在眼前直冒,寒冬臘月的天氣,背後甚至滲出了一層薄汗。

“……霜兒,王爺跟我說好了,要我打先鋒。”蕭士及看見杜恆霜的面上突然變得白了許多,就連以前粉嫩殷紅的雙唇似乎都失去了血色,雙手一緊,更緊地握住杜恆霜的雙手。

杜恆霜輕輕掙了掙,“你捏疼我了。”

蕭士及忙放開手,“霜兒?”徵詢地問了一聲。

杜恆霜低下頭,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的一雙手,如蔥管一樣嫩生生的手指,貝殼一樣瑩潤的指甲,掌邊被蕭士及大力握住過,還殘留幾根紅紅的手指印,是他剛才留下的。

立馬橫刀、建功立業、拜將封侯、封妻蔭子,是蕭士及一直以來的願望和抱負。自從蕭家傾覆,蕭祥生入獄慘死,蕭士及就一直發誓,他要位高權重,要這一輩子,再不會被權貴無聲無息地踐踏之死。

他的這些心愿,只跟杜恆霜訴說過。

最了解他的,也是杜恆霜。

想到這裡,杜恆霜微微地笑了。蕭士及是男人,他的天地,不是這個家裡後宅四方的天空,他是鷹,理應飛翔在長空之上。

“好,你去吧。”杜恆霜終於啟唇說話,伸手撫了撫蕭士及的面頰,“給王爺打先鋒,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就算要建功立業,也不急在一時。你是第一次上戰場,最重要的,是安全。其次才是打勝仗。你要記得。家裡有娘、孩子,還有我,在等你回來。如果你不在了,沒有人能護住我們。”

蕭士及大喜,忙重重點頭,心裡更是又感動,又心酸,單腿用力,他站了起來,伸手將杜恆霜打橫抱起來。來到南窗下的羅漢床上。坐了下來。

杜恆霜坐在蕭士及腿上,微笑着道:“你可要記住我的話。你要建功立業,是為了保護一家大小。若是你不在了,什麼功業都是虛的。”

蕭士及忙道:“我自然知道。我會記得保重自己。再說。我還沒有看見自己的兒子呢。”他本來以為。杜恆霜有身孕。他還要費一番口舌,才能說動杜恆霜,同意他跟着王爺打先鋒。

沒想到他一句話不用說。霜兒就和他想到一起去了。

“果然還是你最明白我。”蕭士及將杜恆霜擁入懷裡,喃喃地道。

杜恆霜靠在蕭士及寬闊的胸前,聽着他怦怦的心跳,被那股溫暖的氣息包裹得有些懶洋洋的。

就她本人來說,她真的是不希望蕭士及在她有孕的時候,離開他們母子從軍。其實她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和渴望,也從來沒有盼望過蕭士及能夠封妻蔭子。那樣做的代價太大,她不是不明白。

但如果那是他的願望和抱負,她這個做妻子的,當然只有一力支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