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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的柱國侯府內院,杜恆霜終於忙完了一天的事情,去浴房泡了熱水澡出來。

蕭士及拿着一本書,窩在南窗底下的大圈椅里,就着椅子旁邊梅花几上的透雕紫檀嵌白玉詩配畫宮燈翻看。

杜恆霜披着濕漉漉的頭髮出來,看見是蕭士及坐在屋裡,不禁愣了一愣。

“兩個孩子呢?”杜恆霜坐到妝台前問道。

香榧木捲雲紋的妝檯面上,放着一面有着海西風味的大玻璃鏡子,正是杜先誠前些年回來的時候,跟杜恆霜帶的禮物。

別的東西也罷了,唯獨這面照人一點都不走樣,清晰無比的鏡子是杜恆霜的最愛。

“孩子回他們的屋子睡了。”

蕭士及將書放下,倒扣在圈椅旁邊的梅花几上,站起來走到屋角的屏風處,從屏風上的搭鉤里取下掛在那裡的一塊雪白絨布大方巾。

杜恆霜從鏡子里看見蕭士及從後面走過來,將那絨布大方巾輕輕罩在她濕漉漉的頭髮,細細捲起,一遍遍幫她擦拭乾凈。

杜恆霜含笑道:“多謝您了。”

蕭士及一笑,“跟我客氣做什麼?”

“侯爺迂遵屈貴,服侍霜兒,霜兒自然是要謝的。”杜恆霜歪着頭,從鏡子里打量蕭士及。

三年多未見了,她和他都變了許多。

蕭士及已經完全褪去了年輕人的青澀,變得極為穩重。但是也更加吶言。以前他就不怎麼愛說話,如今更是沉默寡言。

而杜恆霜,也褪去了少女的嬌憨,舉止中多了幾分少婦成熟的風韻。

永昌五年的六月,杜恆霜剛滿了十九歲,蕭士及也才二十二歲。

蕭士及的手頓了頓,然後又若無其事地繼續給她擦頭髮,閑話一樣跟她拉家常,“今兒在娘那裡。你怎麼只掌了知書的嘴,沒有將那孫家老太責罰一頓?”

孫許氏當著杜恆霜和蕭士及的面侮蔑杜恆雪,說如果留她在侯府,以後會不守婦道,勾引姐夫,陷害姐姐。

杜恆霜對着鏡子。看着蕭士及線條分明,精緻美好的下頜,笑道:“那你會不會看上雪兒呢?”

蕭士及失笑着搖搖頭,“你怎麼不問問我會不會看上嫣然?”

“嫣然是你親妹妹!”杜恆霜忍不住低叫道,這個比方也太離譜了吧?!

蕭士及用手試了試,發現杜恆霜的頭髮已經有八成幹了。就放下絨布方巾,拿了白玉梳子過來。一遍遍給杜恆霜通頭,一邊笑道:“一樣的道理。雪兒在我心裡 ,就跟嫣然是一樣的位置。你說我會不會對我的親妹妹動心?說實話,昨夜若不是你用眼神阻止我,我一腳早踹死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孫老太了。”

杜恆霜嗔道:“你就知道用蠻力。若是你昨兒真的把孫家老太打死了,雪兒一輩子可就葬送在孫家了。那可是得不償失。我的妹妹,怎能為那個惡毒的老太陪葬?”

“這是怎麼說?雪兒不是決心離開孫家了嗎?”蕭士及愕然着看向鏡子裡面的杜恆霜。

杜恆霜看見蕭士及一高一低挑起來帶着問號的眉毛。忍不住嘖嘖道:“你那眉毛是怎麼回事,還能挑成這樣。”

“我這不是心急嘛。眼見得孫家不是良配。趁還沒有孩子,趕緊合離算了。”蕭士及不以為然地道,“跟那種人家糾纏,沒的失了身份。”

杜恆霜嘆息道:“我是怕打老鼠傷了玉瓶。再說,素素跟我說,孫家有問題,但是她上次去了孫家一趟,行色匆匆,沒有來得及去找證據。我想着,還是不能坐以待斃,咱們得主動出手了。”

蕭士及默然半晌,‘需不需要我幫忙?”他以前幫毅親王主持那些在暗中的勢力,還是有些人脈的。

杜恆霜搖搖頭,“你如今已經正兒八經從了軍,打下來的爵位和官職,還是不要再摻和以前的事了。再說,就孫家那種人家,哪用你出馬?殺雞焉用牛刀啊。”

說得蕭士及笑了,“您還真看得起我。”

“我不看得起您看得起誰啊?您是我的夫君大人,我這一輩子,可指着您吃香的喝辣的了。”杜恆霜咯咯笑道,神色間十分輕鬆。

蕭士及也覺得特別輕鬆。

三年來內心深處不時冒出來的緊張和焦慮,在杜恆霜身邊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無論遇到多大的困難,只要和她在一起,似乎都是迎刃而解的事兒。

就這樣在一起坐着說說話,開個玩笑,便是天長地久,歲月靜好。

不知怎地,杜恆霜想起以前在流光鏡里見過的情形,又問道:“若是雪兒跟我長得一模一樣呢?若是我這一次就是真的死了,而不是死裡逃生回來,你會不會……”

蕭士及打斷了杜恆霜的話,不悅地道:“越說越離譜了。跟你長得像有什麼用呢?我們從小相識,你是我抱着長大的,你的字是我教的,規矩是跟我學的。我們之間的情分,是一個肉皮囊就可以取代的嗎?”

杜恆霜紅了臉,忙陪不是,“侯爺別生氣,是我的不是。我想左了,以後再不說這話了。”

蕭士及拿手裡的梳子輕輕敲了她的頭兩下,道:“以後再這樣七想八想,我可要罰你。”

“怎麼罰?”杜恆霜回頭斜睇蕭士及一眼,大大的雙眼裡波光瀲灧。

蕭士及看得心中一盪,低頭在她耳邊耳語兩句。

杜恆霜扭着身子不依,“人家好累,不想……”

“你想哪裡去了?我就是說跟你一起早些睡覺而已。”蕭士及奇道,放下梳子。一手搭着杜恆霜的肩膀,一手從她膝下彎過,將她打橫抱了起來,走入拔步床里放下來。

杜恆霜一下子滾到床裡面,用薄薄的袷紗被將自己緊緊裹了起來。

“我說睡覺,就是睡覺。瞧你那小腦袋瓜子都在想些什麼……”蕭士及取笑着放下帳鉤,掖好床帳,躺了下去,側過身。長臂一伸,將杜恆霜從床里卷了過來,連被子一起緊緊抱在懷裡。

感受到蕭士及胸膛里的熱氣,杜恆霜突然覺得十分溫暖和安全。

這兩年顛沛流離的痛楚,天各一方的無奈,似乎一下子消失無蹤了。

屋子裡很快就響起杜恆霜平穩細小的呼吸聲。

蕭士及睜開眼睛。看着杜恆霜熟睡的睡顏,俯身過去,在她額頭輕輕一吻,也跟着閉眼睡去。

半夜時分,杜恆霜上房的大門卻被人緊張地拍響。

在碧紗櫥里值夜的知數睡眼朦朧地叫醒在外間上房值夜的小丫鬟,“一個二個睡得跟豬一樣。我在裡屋都聽見敲門聲了。你們還躺着挺屍。還不快去開門!”

才七八歲剛留頭的小丫鬟,本來就瞌睡大。再加上今天才剛剛搬來侯府,勞累了一天,每個人都睡得比平時沉。

知數的聲音叫醒了她們,兩個人慌慌張張爬起來,來到大門後面問道:“誰啊?”

外面拍門的人焦急地道:“我是二小姐那邊值夜的媽媽,二小姐這會子疼得滿床打滾,全身冒冷汗。我們瞧着擔心是大癥候,怕耽誤了。所以特來請夫人的示下。”其實是怕杜恆雪有個好歹,她們就要擔責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