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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紹的話,聽得許言邦熱血沸騰,忙問道:“爹,到底您想怎麼做?”一幅摩掌擦拳的樣子,恨不得馬上跟崔家面對面火拚一場。

許紹滿意地將身子往後靠了靠,道:“你別急,這件事,咱們從長計議。你放心,有你爹在長安坐鎮,我看那崔家那泥鰍能鑽出什麼風浪!”

許言邦大笑着拍桌子,拍得桌子怦怦作響,“正是!正是!那崔家可不就是四處鑽營的泥鰍!——何止是泥鰍,我說他們還是王八!千年的世家活王八!”

許紹笑着又跟許言邦說了幾句話,就聽見外面有人回報:“老爺,太原王氏的王老爺和夫人,還有公子小姐到訪。”

許言邦嘴裡的笑聲戛然而止,他慢慢瞪起了眼睛,唰地一下子站起來,指着許紹怒道:“爹,您耍詐!”

許紹一臉訝然的樣子道:“我耍什麼詐?言邦,你可不能昧着良心說話。”嘴角微微上敲,就如一隻老狐狸一樣,連眸子里都閃爍着笑意。

許言邦待要發怒,可是眼角瞥見了許紹鬢邊lù出的星星點點的白髮,喉頭一時像是被堵住了一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許紹站了起來,大步走在前面,“走吧,言邦,別讓客人久等。”

許言邦沒法子,只好嘆了口氣,跟在許紹後頭來到許家後宅待客的中堂。

方嫵娘和許言輝已經候在那裡陪客了。

看見許紹走了進來,一個白白胖胖,穿着深棕色團花長袍的中年男子站了起來,對着許紹拱手道:“許兄,好久不見了。”

許紹大笑着走過去,跟他拱了拱手,“之行老弟,多年不見,你風采不減當年啊!”

那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正是太原王氏的族長王之行。

聽了許紹的話,王之行笑道:“那是,我的肚子才是不減當年!”說著,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笑得很爽朗。

王之行的妻子王鄭氏掩袖笑了笑,對着方嫵娘點點頭道:“讓許夫人見笑了。外子就是這個樣子,一見了老朋友,就得意忘形了。”王鄭氏出身滎陽鄭氏,也是五姓七望裡面的士族門閥,跟洛陽許家乃是真正的門當戶對。

方嫵娘笑了笑,招呼王鄭氏坐下,“王夫人說哪裡話。王老爺是熟不拘禮。”

王之行的嫡長子王文林走上來給許紹行禮,“見過許伯父。”

王之行的嫡長女王芳華也上前對着許紹福了一福,“見過許伯父。”

許紹忙道:“兩位世侄、世侄女多禮,快快請起,請起!”說著虛扶一把,就和王之行分了賓主,在上首坐下。

許言邦只好走上前來,對着王之行也拱手行了一禮,“見過王老爺、王夫人。”又對着坐在王之行下首的王鄭氏行了一禮。

然後王文林過來跟許言邦互相見禮。

王芳華也笑着走過來,對着許言邦福身道:“見過許都護。”

許言邦對她拱了拱手,也不看她,就走到自己大哥身旁坐下,問道:“大哥,大嫂和群哥兒呢?”

許言輝笑道:“他們就來了。”

說話間,許言輝的妻子曾氏帶著兒子群哥兒過來了。

堂上又是一番契闊。

互相廝見過了,許言邦站起來,往旁邊讓了一個位置,讓曾氏坐在許言輝旁邊。

方嫵娘看了看曾氏,嫻靜如姣花照水,身上的青羅底通袖對襟銀鼠夾襖很襯她頭上的雙股小銀鳳釵,系著淡牙白銀鼠皮裙,坐在高大沉穩的許言輝身邊,默默不得語。

而坐在她對面的王芳華,卻是一身玫瑰紅泥金暗彩牡丹爭艷通袖貂皮長襖,腳下穿着翻毛鹿皮小靴,身量高挑,俊眼修眉,顧盼之間有幾分英氣逼人,說話行事落落大方,確實是世家嫡女風範。

不知怎地,方嫵娘就想起了自己的兩個女兒。在她心裡,大女兒杜恆霜自然比這屋裡的兩個女子都要強,而自己的小女兒杜恆雪……

方嫵娘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雪兒本來就性子柔弱,如今又嫁過人,還義絕過一次,以後誰要願意娶她?她總不能真的一輩子跟着姐姐過吧?

不知不覺,方嫵娘將目光投向許言邦。

因在外面征戰兩年,許言邦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白皙俊逸的男子,而是膚色淺棕,舉手投足之間彪悍之氣十足的模樣。

這個樣子,並不是時下長安城裡受歡迎的美男子的模樣。孫耀祖那個樣子,才能讓仕女們芳心暗許。

許言邦察覺到方嫵娘的目光,抬頭看了她一眼,對她笑了笑,很是溫和有禮。

方嫵娘心裡一動,但是想到許紹的態度,又覺得心灰意冷。

今日太原王家嫡長房幾個主要人物都到了,許紹卻只叫了他原配所出的兩個兒子,以及大兒子的妻室、兒子過來見面,自己生的小兒子,竟像沒有一樣,心裡更是難受,坐了一回,就站起來道:“王老爺和夫人第一次上門做客,今日一定要賞臉吃頓飯。我這就去廚房吩咐下人準備吃食。幾位有沒有什麼忌口的地方?如果有,還請不要客氣,讓下人跟我說一聲。”說著,就要告辭離去。

王芳華見狀,忙起身道:“許伯母,不如芳華陪你一起去啊?”

方嫵娘輕輕搖頭,“不用了。王小姐遠來是客,用不着這樣熟不拘禮。”竟是將剛才王鄭氏說的話駁了回去。

王芳華一下子漲得滿臉通紅,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看了自己的爹娘一眼。

王鄭氏忙道:“是小女僭越了,還望許夫人莫要怪罪。”

方嫵娘嗤笑道:“我哪裡敢?王夫人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聽得許紹微微皺了眉頭。他聽得出來,方嫵娘很是不悅。可是這樣當眾給客人沒臉,卻是沒有大家風範。不過,他也知道方嫵娘出身市井,本來就沒有大家風範。那股跟嗆了辣椒一樣的性子,一直覺得很是新奇。如今嗆了王家人,許紹依然捻須不語,沒有指責方嫵娘失禮。

曾氏大為奇特,暗忖太太今日是吃了大蒜了,一開口說話就嗆人一個跟斗。

許言輝也覺得奇怪。他知道方嫵娘雖然不是大家出身,但是嫁入許家這麼多年,她從來沒有在人前失過禮。越是大場合,她越是拿捏得妥當。今日卻是有些奇怪。

許紹也在納悶,便在屋裡看了看,頓時明白過來,問道:“言朝呢?怎麼沒人叫他過來見客?”

許言朝便是方嫵娘生的兒子,也是許紹的第三個嫡子。

自己都發飆了,許紹才想起來,方嫵娘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老爺不用忙。左是忘了,就當沒這個兒子吧。”說著,轉身就走,竟是一點臉面都不給許紹留。

曾氏有些擔心地看了許言輝一眼,嘴chún翕合,想要打圓場說話。

許言輝卻對她說道:“太太都去廚房了,你還坐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去幫太太的忙?”

論理,方嫵娘是曾氏的婆母。

但是因為許言輝一直跟方嫵娘不對付,也從來沒有把方嫵娘當是繼母,曾氏也沒有把方嫵娘真正當婆母一樣對待,很少去方嫵娘那裡晨昏定省。

再說,她嫁了進來,本是原配嫡子的正室,這個家理應由她來當才是,可是方嫵娘還是把着家裡的管家大權,一點都沒有放權的意思。

曾氏雖然從來不抱怨,但是心裡未免就沒有含怨,只是不敢說出來罷了。

見許言輝當眾給她沒臉,曾氏對方嫵娘的怨氣又多了幾分,面上還是含笑站起來,對着屋裡人福了一福,才帶着群哥兒下去。

許言邦也起身團團一抱拳,“幾位慢聊。我還有事,先告辭了。”說著,也不看他爹許紹蘊含了怒火的雙眸,轉身大步離去。

王芳華默默地看着許言邦遠去的高大背影,心裡很是翻騰。

她還是幾個月前在柱國侯府的新居大宴上見了許言邦一次。

那時候,太原王氏想和洛陽許氏聯姻。她是嫡長女,本應該嫁給許紹的嫡長子,不過因王氏以前想和崔氏聯姻,就沒有跟許紹接洽過。

直到後來崔氏那邊遲遲不給迴音,王氏這邊徹底怒了,才想着另給王芳華再尋一門門當戶對的好親事。

這時候,許言邦從朔北異軍突起,一躍成為朔北都護府的都護。

他年紀輕輕,就能身居高位,而且是士族門閥子弟裡面很少見的實權武將,身價頓時高漲。

雖然他不是嫡長子,依然入了許多士族門閥的眼。

太原王氏,便是最殷切的一家。

王芳華本來對於嫁給誰都無所謂。她是王家的嫡長女,自然有她身為王家女的責任。

不過許言邦這個人的經歷實在跟別的士族子弟太不一樣了,所以王芳華第一次動了心思,想親自會一會他,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幾個月前在柱國侯府新居大宴時的那一次驚鴻一瞥,居然就讓她動了心。

回到太原家裡,她第一次嘗到了朝思暮想的滋味兒,差一點得了相思病。她爹娘知道了端倪,自然是樂見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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