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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愛巧嘴裡的最後一句話,說得諸素素心裡抖了一抖。她眨了眨黑黢黢的大眼睛,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劉愛巧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聽見了,可是組合在一起,她卻聽不明白了。——是她病了好幾天,腦子都病糊塗了嗎?

杜恆霜也愣了。她想起剛才諸素素說,要跟吳世成成親的話,怎麼到了這個小娘子嘴裡,就成了諸素素“逼”吳世成娶她?!

諸素素要嫁吳世成,杜恆霜都看不過去,正極力勸說她打消念頭呢,怎麼就成了諸素素“逼婚”了?

一個女兒家,有了對男子“逼婚”的名聲,她這輩子,還能嫁得出去嗎?!

再說吳世成能娶到諸素素,完全是他撿了大便宜好不好?!

難道人家還一百個不願意?

諸素素和杜恆霜對視一眼,都從對方臉上看到疑惑的神情。

“巧兒!你來做什麼?快回去!快回去!”一直不露面的吳世成此時如箭一樣衝進來,來到跪在地上的劉愛巧身邊,和她並肩跪在一起。

先前劉愛巧在院子里大聲招呼的時候,吳世成就在自己住的廂房聽見了。

一聽見這聲音,他就不由自主打開門,卻正好看見劉愛巧的背影消失在諸素素的上房門口。

吳世成沒有多加考慮,立刻就從自己房裡沖了出來,往諸素素的上房去了。

蕭士及坐在堂屋,正在喝茶。

吳世成跑得飛快,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堂屋裡還坐了一個男人。

蕭士及看見吳世成也跑到裡屋去了,眉頭皺了皺,放下茶杯,站了起來。

門口又來了一個人。卻是改頭換面過的安子常。

他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胡服,臉上還粘着兩片元寶似的真沒人認得出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帝國雙璧之一安子常安國公。

蕭士及的腳步頓了頓。

安子常對他悄悄打了個手勢。

蕭士及明白過來,目不斜視,也往裡屋走去。

裡面的屋子裡,杜恆霜已經有些惴惴不安地從圈椅上站了起來,來到諸素素的暖炕邊上。

諸素素炕前的一小片空地上,此時跪着一男一女,兩人正抱頭痛哭。

蕭士及仔細瞧了瞧。正是剛才進去的兩個人,吳世成和另外一個小娘子,蕭士及不認得她是誰。

不過諸素素的大丫鬟都故意當做什麼都沒有看見,睜隻眼閉隻眼放她進去了,蕭士及當然也沒有做聲。

可是現在看她的架式。跟吳世成這傢伙關聯匪淺啊。

蕭士及抱起胳膊,一隻手在下頜摸了摸去,深思地看着地下跪着的這兩人。

杜恆霜看見蕭士及進來,高大的身軀淵停岳峙,站在門口,心裡頓時安定下來。她回頭,對着諸素素安慰的笑了笑。卻看見諸素素滿臉通紅,臉上的神情又是咬牙,又是瞪眼,還有一絲茫然不知所措。就像是一個在外面跟家人失散,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她到處走,到處碰壁。退到無路可退了,卻還是要被人逼得跳下懸崖的感覺……

杜恆霜甩了甩頭。將這股奇怪的感覺拋諸腦後,慢慢坐到諸素素的炕沿上,伸出手,握住了諸素素放在被子外面的一隻小手。那隻手很小,凍得冰涼、僵硬,手心裡儘是硬繭,握在杜恆霜手裡,毛刺得很。但是杜恆霜還是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諸素素下意識反握住杜恆霜的手,她比杜恆霜的力氣大得多,反握之下,杜恆霜疼得差一點流下眼淚,可是她一聲不吭地忍住了,任憑諸素素把她的手當做最後一塊浮木,緊緊地抓住。

蕭士及看見了杜恆霜突然僵硬的臉色,目光漸漸移到杜恆霜和諸素素交握的雙手上,心裡頓時痛得發抖。——這個諸素素,怎麼這樣不知輕重?

蕭士及張了張嘴。

杜恆霜沖他瞪了一眼,不許他亂說話。

蕭士及只好又閉了嘴,嘆口氣,將目光移到窗外,卻看見了安子常離開小院的背影。他行色匆匆,很快就消失在漸漸淡紫的暮靄里。

高大的吳世成懷裡,靠着嬌小的劉愛巧,兩個人哭得淚人一般。

劉愛巧捶着吳世成的胸膛,泣道:“吳哥哥!吳哥哥!你說啊!你說話啊!你怎麼不說話了?!”

吳世成哽咽着道:“我沒啥好說的。巧兒,你回去吧。我對不起你,我這輩子,只能娶素素。”

聽見這話,杜恆霜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不是!不是的!”劉愛巧驚慌地看着杜恆霜越來越冷厲的神色,“柱國侯夫人,不是這樣的!吳哥哥……吳哥哥……他是被逼的!”

杜恆霜冷冷地道:“你住嘴!”然後看向吳世成,森然道:“我要他自己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吳世成被杜恆霜的目光看得低下頭,卻還是抱着劉愛巧,道:“巧兒,你回去吧。咱們這輩子不能在一起,下輩子我一定跟在一起……”

“不要!我這輩子要跟你在一起!下一輩子也要跟你在一起!下下輩子!咱們生生世世,永不分離!”劉愛巧激動地說道,越發將吳世成抱得緊了。

吳世成覺得自己痛得喘不過氣來,仰起頭,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將劉愛巧恨不得揉到心坎里去。

這一聲嘶吼驚醒了一直處於游離狀態的諸素素。

“哎嗎啊,這實在太感動了。男有情,妾有意,卻又碰到一個棒打鴛鴦,強搶民男的惡婦。——想不到我諸素素這輩子,還能見到這樣活生生的苦情戲……”諸素素喃喃地說道,目光在吳世成和劉愛巧之間掃來掃去。

杜恆霜和蕭士及都被諸素素的話弄得哭笑不得。

“素素,你是被嚇傻了吧?”杜恆霜擔心地問道,捏了捏諸素素的手。

諸素素回過神來,衝著杜恆霜笑了笑,舉起杜恆霜的那隻手,緩緩地道:“只要你站在我身邊,我就沒事。——我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啊。有當朝一品柱國侯夫人照應我,我怕什麼?”她以為自己在笑,其實她不知道,她臉上已經淌滿了淚水……

杜恆霜看了心酸,低聲道:“我本來就不同意……”

諸素素止住杜恆霜的話,平靜地道:“這件事我還糊裡糊塗呢,你先別說話。”說著,看向地上跪着的苦情二人組,笑着問道:“你們是怎麼回事?”又問劉愛巧,“就算我逼吳世成嫁給……娶我,關你什麼事?你算哪根蔥?他娶誰跟你有一?”

劉愛巧從吳世成懷裡怯怯地抬起頭,看見諸素素滿臉是淚,帶淚的臉上卻堆着燦爛的笑容,看得她又惴惴不安,又暗自得意。

“你說啊?!”諸素素提高了聲音,她最看不得這個小娘子一臉人畜無害的小白花樣兒。

劉愛巧不由自主瑟縮了一下,更緊地縮到吳世成懷裡。

吳世成忙護着她,抬頭對諸素素大聲道:“你別吼她!不關她的事,都是我的錯。要打要罵,都沖我來好了!——你放心,我肯定會娶你。只要你不為難她,我一定娶你!”

“哎嗎啊,我是不是病糊塗了?”諸素素偏頭看着杜恆霜,“我怎麼聽不懂他在說什麼?讓他娶我,對他來說,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嗎?”

杜恆霜不知該怎麼回答,沉默半晌,道:“庸人自擾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

“吳哥哥哭成這樣,你還說他不痛苦?——昨兒說得好好的,吳哥哥說要來我家提親,還說讓諸大小姐幫他提親,可是今兒一早就變卦了,突然過來說,不能娶我了,因為……因為……諸大小姐逼他娶她!”劉愛巧鼓足勇氣,靠在吳世成懷裡,大聲說了出來。

諸素素瞪着吳世成,問道:“……你是這樣跟她說的?你什麼時候跟她勾搭上的?”

吳世成別過頭,不敢看諸素素的眼睛。剛才瞥見諸素素滿臉是淚,卻又笑得燦爛似繁花綻放,他的心裡居然不爭氣地漏跳了一拍……

“我們……我們這半年來,早就私訂終身了!”劉愛巧一不做,二不休,今兒要坐實了這件事。

“原來已經有半年了。那就是從我回來之後?”諸素素的聲音越發輕緩,甚至有些飄忽,盪悠悠在屋裡半空人的心也懸在半空

吳世成嘟噥了一聲,不知道在說什麼。

劉愛巧到底口齒伶俐,道:“其實你不在的那兩年,吳哥哥就跟我們家很熟了。吳哥哥以為你死了,難受得不得了,都是我去安慰他。後來你回來了,吳哥哥才放下心……”

諸素素用手抹了抹臉,發現抹了一手的淚水,才知道自己原來剛才一直在哭,一時對自己乍現的軟弱恨得不得了。她先瞪了杜恆霜一眼,埋怨她不提醒她,然後拿袖子胡亂抹了抹臉,掀開被子從炕上下來,只穿着月白色纏枝大麗菊撒腿綢褲,披着猞猁皮的大襖,俏生生地站在炕前的地上,指着地上跪着的那對同命鴛鴦,咬牙切齒地道:“來人!給我把這對鴛鴦拆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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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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